乡试
  然而事实是, 除了锦绣和周文,元家其余人都很看好这门婚事。
  因为楚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年少有为。
  天资聪颖, 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才十九岁, 城关镇想和楚舟结亲的人家不在少数,要不是楚舟和楚家人态度坚决, 给楚舟送小妾的都能排起长队了。
  双方父母很快商议好此时, 然后楚家请媒人上门, 郑重的定下来楚舟和出绣的婚事。
  锦绣心里呕的要死, 看着才十三岁,根本不懂感情是什么的姐姐出绣,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从此一辈子就要和楚舟绑在一起了,心情复杂。
  出绣发现自己弟弟在闹脾气, 尽管宝儿在两家人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 但私下里经常皱眉,于是从厨房要了一碟弟弟最爱吃的桂花糕, 来找宝儿说话。
  锦绣见到出绣也不觉意外, 享受了姐姐出绣的讨好行为, 才撇着嘴道:“姐姐,你为何就看上楚舟那小子了呢?”
  出绣十分淡定的反问:“你能找出比楚家哥哥更适合我的人吗?”
  看锦绣要反驳,出绣继续道:“楚家哥哥的人品, 大家有目共睹,光是他重情重义, 不贪花好色这一点, 对来我说, 就够了,至于其他,就是将来我自己能掌握的事。”
  锦绣一噎:“那楚舟还心思深沉呢!”
  出绣好笑的看着弟弟:“宝儿你别胡搅蛮缠了,要是读书人没几分心思,爹爹也看不上他的,回头你们之家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你心里也别觉得别扭。”
  锦绣不满道:“姐姐你也不害臊,这种话轻易就能说出口!”
  出绣笑眯眯的:“难道不是你教的吗?”
  锦绣被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是他这些年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现在只能自作自受。
  等想通了这些,仔细思考姐姐出绣和楚舟的婚事,锦绣也开始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一直努力向上,只要楚舟不会突然想不开,堕落了,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闹够了别扭,终于被大白菜哄好的锦绣,开始心甘情愿的叫楚舟一声姐夫了。
  这点关系的转变,让冯舒年几人羡慕不已,拉着锦绣道:“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兄弟,否则就不会便宜了楚舟这小子!”
  这会儿连楚兄都不愿意喊了。
  楚舟和出绣两人,这么多年下来,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是什么情窦初开的戏码,双方单纯很满意对方的人品和家世而已。
  当然这也是现下多数家庭给儿女定下婚事的正常操作,只要双方长辈觉得合适,几乎就定下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至于孩子的意见?那根本不重要,很多庶出的孩子,都是长辈的私有财产,身为主人家会考虑自己财产的意见吗?
  元老爷这样开明的长辈委实不多见。
  出绣这样能自己按照想法挑选夫婿的行为,可以说很出格了。
  因为两家定了亲事,楚舟来往元家频繁起来。以前楚舟觉得是他占便宜的地方,就会直接拒绝锦绣和周文的帮助,现在接受起来理所当然。
  而元老爷在生意上提携楚舟那个在府城做小生意的族叔,让楚家人更加认定元家的品性,楚舟族叔的生意逐渐做大,便可提携族中小辈。
  可以说,这门亲事,不仅是两家人的事,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
  元家和下河村楚家的关系,逐渐掺杂了利益纠葛,将来就是想扯都扯不开。
  锦绣私下说元老爷:“爹,还是您老谋深算!”
  元老爷美滋滋的享受儿子的按摩,摆摆手假装不在意道:“哪里是爹的功劳,都是出绣的想法,爹帮着完善了而已。”
  锦绣听罢,对出绣日后嫁人的生活又放下了一分心。
  当然这都是往后的事,现下锦绣几人不得不赶快返回府学,因为府学又一次开学了。
  但这次,出绣作为一个已经定亲的女子,元夫人不同意出绣跟着锦绣几人去府城。
  元老爷虽然想给出绣说情,但对上元夫人要杀人的目光,摸摸鼻子,假装没看见闺女可怜兮兮的眼神,转身走了。
  看元夫人态度只坚决,锦绣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和元夫人商定:“那就过段时间,让姐姐来府城小住时日,全当散心,陪陪五姐姐。”
  这个结果元夫人勉强接受,遂同意了。
  出绣在府城打理的书铺生意,有什么事,只能通过书信来往解决。
  出绣虽然遗憾,但她心里更多的明了,明了过后,出绣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悲观情绪,而是斗志更加高昂,一心跟着元老爷学本事。
  元夫人被女儿气的不行,针织女红也就跟着楚先生学了几年,马马虎虎能看,现下久不动针线,怕是早就生疏了。
  至于贞静娴雅?那都是糊弄外人的,她女儿在家什么样儿还能瞒过她不成?
  元老爷倒是很高兴,给女儿说好话:“能糊弄住外人就行,日子还不是自己过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出绣乐的自在。隔段儿时间就去府城小住,给锦绣周文还有未婚夫带点儿好东西,顺便处理一下府城的生意,满足的很。
  至于已经在府学的几人,早就重新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也不知道谢山长过年都经历了什么,一大把年纪了,整个人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见了谁都没个好脸色。
  见了锦绣,那脾气更是毫不收敛,一处细小的差错,都能被逮住喷个半天。
  锦绣嫌弃的用帕子抹掉脸上被谢山长喷上的口水,一脸木然的继续听对方说下一个错误点。
  外间看门的老伯听着书房的动静,摇摇头,手底下的蒲扇煽的更快了。老伯只希望自己这一壶降火的薄荷茶烧好,老爷喝了,火气能稍微降点儿。
  否则他都要心疼里面的锦绣少爷了。
  多好一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长得又好看,还懂礼貌,被自家脾气差的先生骂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
  里面的锦绣又一次擦干净脸上的口水,在对方骂人的话中挑选有用的改正信息间隙,抽空想:哪里是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不是因为打不过,要是打得过,早就将这糟老头子按在地下摩擦,报上次挨打之仇了。
  等老爷子终于说完了,锦绣木着脸,拱手感谢老爷子的教导之恩,拿着文章腿脚僵硬的出了房门。
  在门口遇上端着茶壶的老伯,老伯朝锦绣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看的锦绣心一塞。
  快步离开这个让人窝火的地方。
  出了山长院子,锦绣直奔藏书楼,现下这篇文章要完善,还需在查几本资料,查资料的首选,自然是藏书楼无疑。
  在藏书楼忙活了半下午,终于按照山长要求,将文章内容完善了,锦绣才松了口气。
  面对整个书院唯一一个打不过的人,锦绣心里总憋着口气,不想轻易在对方面前认输。
  因此锦绣不仅在府学认真读书,私下还加长了每日训练的时间,然而,一年过去了,锦绣发现,自己仍然不是谢山长那个糟老头子的对手。
  甚至还是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的命运。
  就很气。
  突然有一天,几人在元家宅子小聚,时丹阳突然告诉几人:“我要成亲了。”
  几人都很惊讶,虽然之前听说过时丹阳家里给他定了门亲事,女方是知州的小女儿,具体的也不好打听太清楚。
  但众人一直都以为,女方家是想等时丹阳中举后,才成亲的,到时候双方家面子上都好过。
  时丹阳也很无奈解释道:“我守孝三年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是如此打算的,但如今,我都二十二了,女方也十九了,而乡试三年一次,最近的也要等到明年,再拖下去,对女方名声不好。”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年,锦绣今年也十四岁了。
  瞅瞅只比时丹阳小一岁的楚舟,锦绣不由得心中庆幸,自家出绣姐姐还小,今年才十五,一点儿都不着急。
  反正作为家人,锦绣是一点儿不着急,但楚舟急不急,就不关他的事了,锦绣毫无心理压力的想。
  这里在座的几人,除了时丹阳要成亲,楚舟定亲了,其余都是光棍儿,而且看起来都是读书入魔,对男女之情完全不开窍的类型。
  就是即将成亲的时丹阳,众人打趣的时候,问:“那小嫂子长什么样儿你见过吗?”
  十九岁的姑娘,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时丹阳笑眯眯点头:“见过,好看!”
  事实上,两人只在过年的时候,在女方家后花园单独待了一炷香时间。
  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仆妇。
  这段一炷香时间内,一半时间两人忙着不好意思脸红害羞,还有一半时间,两人支支吾吾,女方送了时丹阳一枚亲手做的香囊,时丹阳红着脸假装淡定给了女方一枚玉佩。
  就是这么简单的过程,就算是家长长辈开明,没让两人洞房时才见面。
  这时候,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是森严,反倒是小门小户,女人都要抛头露面的为一家人生计奔波,反倒不会穷讲究。
  因为穷,想讲究都讲究不起来。
  时丹阳成亲
  这时候成亲,女方当事人可能会忙着绣嫁衣,给婆家人准备成亲后的见面礼,或者置办整理嫁妆,很忙碌。
  但对男方来说,尤其是正在读书的男方来说,那是真的毫无压力,什么都有家人打理的明明白白,只需要成亲当天,男方出面就成。
  时丹阳成亲前后,与书院请了二十天的假,就被教导他的先生好一顿说,老古板的先生摸着胡子指着时丹阳鼻子道:“少年人正是辛苦拼搏之时,读书更是一日不可懈怠,成亲而已,什么事都有家里人置办,何须浪费这么多光阴?”
  时丹阳耐心听老先生说完,一脸无辜,非常诚实,满脸求知的对老先生道:“学生明白,学生也是这般对家中长辈说的。
  奈何亲事是我爷爷当年给定下的,女方叔伯又是我父亲的顶头上司,我父亲说了,要是我表现的不好,他回头就亲手打断我的腿。”
  老先生一噎,瞪着时丹阳好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自个儿一甩衣袖走了。
  时丹阳成功将这位平日就喜欢对他指手画脚的先生噎了个半死,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回家当新郎去了。
  临近时丹阳成亲的日子,锦绣几人也请假去了靖海县,陪时丹阳去女方家中娶亲。
  看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色礼服,意气风发的时丹阳,周文感叹:“这几年,我们都陪着多少人成亲了?冯舒年与程远青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咱们还在书院读书呢!”
  锦绣斜眼瞧他:“阿文哥,你该不会也想成亲了吧?”
  周文连连摇头:“算了吧,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小姑娘一旦长大,就不可爱了,会变的十分彪悍,还不能打不能骂,要好声好气哄着,反正我是不耐烦做这些事的。”
  锦绣忍不住失笑,难得做了一回预言家:“阿文哥,你这性子,要是哪天遇上个彪悍的媳妇儿,看你怎么办?”
  几人正说笑间,前面时家的小人小跑着到了几人跟前,拱手作揖,讨好道:“几位公子,我家少爷说,请您几位稍微收敛些,免得几位风华太过,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
  实际上,前面骑在马上的时丹阳已经咬牙切齿了。
  本来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他才是整条街最靓的崽儿,奈何后面三人长得实在太惹眼,周围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落在三人身上都移不开了。
  锦绣三人听了下人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尽量将自己藏在人群中,让骑在马上的时丹阳出风头,毕竟是人家一辈子一次的大日子,几人也不想扫兴。
  女方家也是大家族,族中来了不少男丁,设置的障碍一道接一道,时丹阳带着几个好友一路披荆斩棘,艰难至极。
  几人分工明确,遇到动脑子的事,就交给楚舟几人,遇到动手的事,没办法只能交给锦绣。
  虽然锦绣一再强调他是个斯文人,动口不动手,但几人眼巴巴看着他,尤其是新郎官时丹阳,可怜兮兮道:“锦绣,这可是兄弟一辈子的大事,就靠你了”,锦绣无法,只能违心的答应下来。
  通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考验,时丹阳终于成功接到新娘子,不仅几人心里松了口气,就连时丹阳本人,心下也是一松。
  但几人的任务远远没结束,等回到时家,几人作为时丹阳的好友,还要和时丹阳的堂兄弟们一起,帮忙招呼客人。
  时家请来的客人不少,每桌都招呼一遍,有些亲近的人家,免不了寒暄一二,这么一趟下来,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锦绣找个空隙歇口气,周文瞅准机会过来和他搭话:“成亲真的好累啊,前两次在舒年家和远青家,我们还能用自己年幼为由,少喝两口,现在是彻底不行了。”
  锦绣摸摸灌了一肚子酒的胃,艰难的点头:“所以,男人,一辈子只成一次亲就好,这种罪,也能少受几次!”
  周文撇撇嘴:“成亲受罪的又不是新郎官,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好友难而已。”
  周文一抬头,就见楚舟又被几家太太拉住说话,一瞧就急了,匆匆赶过去救场:“今天不知道第几波人想给楚舟做媒呢,都说楚舟已经定亲了,这些人怎么这么烦?”
  锦绣还不知道楚舟这边发生了什么,一听周文如此说,也跟着上前一瞧究竟。
  走到跟前,就见一家夫人直接拉住楚舟的手,亲亲热热的正说着:“定了亲又有何关系?照样可以退的嘛!我瞧你只比今儿成亲的时家小子小一岁,听闻女方才十五岁,她家中一点儿都不着急,可见是丝毫不为你着想的。
  楚小相公,依我看哪,您还是多想想我的话,我家中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姑娘,年龄与你正好合适,你有时间可来我家中小坐呀!”
  楚舟的脸已经黑了,努力将手从这位不认识的大婶儿手中抽出,准备起身。
  锦绣瞧见了楚舟的态度也就够了,适时上前,亲亲热热的冲楚舟喊了一句:“姐夫,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刚才丹阳在那边找你!”
  楚舟也不好在时家的宴会上和别人发生冲突,让时家难做,于是黑着脸趁机离开。
  锦绣却没走,笑眯眯看着刚才拉楚舟手的夫人,拱手上前行礼,样子客客气气,让几位夫人眼前一亮。
  锦绣这两年长得越发好了,有时候就是身边看惯了的人,也会盯着锦绣的脸走神,何况这些第一次见锦绣的夫人们,完全被锦绣的样貌吸引。
  就连那位被打断的夫人,瞧见锦绣的一张脸,也生不出一点儿气来。
  但锦绣下一句话,却让那位夫人勃然大怒。
  锦绣笑眯眯道:“方才听闻夫人的意思,是要将家中小女儿嫁给我姐夫为妾?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不知夫人家的小女儿可是长得花容月貌?总不能比我姐姐还差吧?要知道,在我家中,像我兄长这样的,才是平常水准。”
  锦绣指指站在身旁,长相略青涩,气质更加柔和的周文。
  周围夫人们听了锦绣的话,看看锦绣和周文的长相,不由得吸口冷气。
  这,这实在是,长得太好了点儿。
  那位夫人被锦绣看的尴尬不已,撺掇别人家女婿停妻再娶,还被女方家人听见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尴尬。
  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还被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说出来了。
  再说,她的本意可不是让自家女儿去给人做妾,而是当正儿八经的娘子夫人的。
  现下被人这么一说,好像她家女儿上赶着去给人做妾似的,以后她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位夫人生气的将手狠狠拍在桌上,刚想发怒,就对上锦绣笑眯眯的眼睛。
  很快冷静下来,双方都很清楚,这位夫人今天只能吃了这个闷亏,这事儿现在压下去,顶多被人背后说几句,但要是闹大,她家女儿的名声就彻底被她毁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夫人,恨恨的咬牙,瞪了锦绣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周围其余人像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说说笑笑,假装没看见这边发生的尴尬事。
  锦绣环视一周,满意的收回视线,和周文转身离开。
  离开后,不少人对着锦绣的背影可惜的摇头:“看着一家的孩子,都是能拿住事的,听说都是府学里优秀的秀才公,还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我家没个年龄合适的闺女,否则我也是要动心的。”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家闺女才五岁,我恨不得早早地定下来!”
  锦绣和周文完全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在拐角位置找到楚舟,楚舟正一脸阴沉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转过身郁郁道:“每次出门都遇到这种事,烦不胜烦。”
  周文安慰:“等你成亲就好了。”
  锦绣心说,想得美!成亲?不中举人休想早早成亲!
  显然楚舟也是这么想的,楚家和元家早有默契,都在等楚舟中举后,给楚舟和出绣办婚事。
  楚舟点头道:“明年乡试,我是一定要下场一试的。”
  说到这点,周文也很激动,瞧着时家今日往来的客人中,不少都是官场中人,场中不少人见到那些人,态度不自觉开始谦卑的样子,让周文难得心中燃起了雄心。
  这年头虽然商人之子可参加科举,但官场中人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家有底蕴的人家,现场富商见了小小的七品官,都要卑躬屈膝,让锦绣心中想到了最近两年在家养老的元老爷。
  也不知道前些年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才有今天的家业。
  几人心思各异,但难得想到了一起,明年乡试一定要下场一试,回去府学,还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什么都不知道的何烈,回到府学,猛然间发现几个好友读书的劲头比以往更甚,虽不明就里,但被几人带动的起了紧张情绪,不由得跟上几人脚步,更加用功。
  让何家管家心疼不已,总觉得自家少爷实在太拼了。
  出去巷子里一打听,何止是他家少爷如此拼命,元家,楚家少爷人人如此,老管家不得不感叹:读书之苦,不是谁都能吃下来的。
  乡试进场
  锦绣读书间隙,时间一晃而过。
  期间,偶尔被人喊出去参加了几次集体活动,有的感受还可以,有的是在无聊。
  比如大家一起去登高,期间说说笑笑,灵感来了赋诗一首,是很健康的郊游方式。
  而有的则是在酒楼茶楼举办诗会,不仅铺张浪费,还要喊来妓子乐人作陪,席间乌烟瘴气,众人做派更是不堪入目。
  锦绣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但还是忍着不耐与恶心,特意带周文与楚舟走了一遭。
  周文两人本以后锦绣说,带他们出去见世面,心中十分期待,两人还提前装扮一新,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等到了宴会期间,简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更有妓子直接往楚舟和周文大腿上坐,要用嘴给两人喂酒。
  楚舟反应极快,蹭一下原地跳起来,将妓子往外一推,二话不说就逃出了酒楼。
  周文反应也不慢,红着脸拉着锦绣就往外走:“宝儿,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快回去吧,回头要是家里知道了,说不得真要打断腿的。”
  锦绣顺势推舟跟着周文出来,本来还有人不满,但锦绣当即告诉众人:“今儿扫了诸位的兴致,是锦绣不该,诸位今日所用,就记在锦绣账上!
  还望诸位吃好喝好,锦绣先行一步!”
  有人买单,自然没人不乐意,看着周文和楚舟的背影,几人还大肆嘲笑了一番童子鸡。
  两人出来后,在酒楼对面的烧饼摊子前见到了楚舟,楚舟臭着一张脸,不搭理锦绣。
  锦绣好心解释:“咱们以后少不得要面对这种场景,甚至更甚,今日带你们来,真是出于一番好意,提前见过了,到时候不至于如这些人一般失态,甚至沉入其中,丑态百出。”
  两人也知道锦绣不可能是故意要整两人,但就从一点来说,锦绣这人的抠门,亲近的人都知道。
  今天这一场,一下子要花出去大约百两银子。
  谁都不相信,锦绣能为了整楚舟和周文两人,会这般大方。
  这件事过去,几人又进入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状态,一直到八月到来。
  八月对读书人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因为乡试定在八月中旬举行,正值秋季,因此乡试又被称为秋试或者秋闱。
  而此时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因而乡试榜单又被称为桂榜。
  临近考试,元老爷心里又开始不踏实,带着管家亲自来府城,说是要亲眼看着两个孩子进考场才行。
  乡试的考场又称为贡院,是朝廷专门下令修建的考试场所。
  锦绣和周文近几天不必去书院,元老爷看着两个孩子悠闲自在的样子,恨不得亲自拿着书念给两人听。
  锦绣看不惯元老爷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头痛道:“爹,我和阿文哥都不急,您老人家急个什么劲儿啊?”
  元老爷连连摇头:“你不懂,等你当了爹才会明白为父现在的心情。”
  好吧,这么说,锦绣确实不懂。
  什么都不懂的锦绣继续和周文在大厅下棋,大厅里的所有窗户打开,窗台下放着冰盆,风一吹,让人舒爽不已。
  元老爷看着两孩子,感觉自己心火蹭蹭蹭往上升。
  偏锦绣和周文就是不紧不慢。
  元老爷只得说起另一个话题:“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期间不许出贡院,现下又是多雨季节,记得将寿管家给你们准备的皮衣带上。
  防潮防寒,正好。
  爹听对门的时家老爷子说,这次下来的主考官大人,在翰林院是最严厉刚正之人,一向提倡学子就应该多加磨炼的原则,因而,这次你们考场内的环境可能不会太好。
  还有吃食,这位大人听说当年也是苦过来的,应该不会专门让人给你们提供什么好东西吃,爹让人将馒头切成指甲块儿大小油炸酥脆后晒干,撒上香料,你们带进去也能吃个几天。
  还有咱家的肉干,撕成小块儿,不怕检查,这个也不要忘了带。”
  锦绣无奈抬头:“爹,这些您都说了好多遍了,我都能背下来了!”
  周文放下手里的棋子,给元老爷倒杯茶,缓缓道:“姑父,这些我们心中有数,您就别担心了,先喝口茶歇歇吧!”
  正说着,对门的时丹阳与何烈两人联袂而来,元老爷见了,提着茶壶去了对门:“我再去找时老爷子打听打听,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
  元老爷走了,几人在大厅说话也没了顾及,锦绣惊奇道:“丹阳,你不在家陪媳妇儿,来我家干什么?”
  时丹阳自从和夫人成亲后,夫人就陪着他住在元家对面的宅子里,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大的厉害,时丹阳不放心,最近一直在家读书,目的就是近距离陪着夫人。
  时丹阳摆手叹气:“别说了,我爷爷不放心,亲自跟来了,从早到晚的念叨,不止我受不了,就是我夫人也听得心烦气躁,这不来你家躲一阵子嘛!
  我不在家,我爷爷自然不会去念叨孙媳妇儿。”
  何烈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哎,和我家差不多。”
  其实何烈没好意思说的是,他和时丹阳还是略有不同的,他家主要是他娘担心,生怕他在考场上一个着急,就哭出来。
  但这点,他没好意思让众人知道。
  话音刚落,楚舟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烦恼之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锦绣再一次惊奇道:“姐夫,你这又是为何?”
  楚舟皱着眉,简单道:“我爹娘亲自跟来了,忙前忙后的一刻都停不下来,让歇一会儿还不听,我出来走走。”
  事实上,几人都清楚,楚家父母跟来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楚舟乡试能顺利通过,赶紧成婚,楚舟今年都二十二了,要是继续耽搁几年,楚家父母得着急死。
  长辈们不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水平,但在座的几人都清楚彼此是何水准,也明白对方这几年都付出了多少努力,因此显得十分淡定。
  锦绣敢说,这几年是他人生中最努力的几年,没有之一。
  傍晚锦绣去书院将山长给他的最后一篇文章交上去,山长拿过锦绣的文章,并没有看,而是摸着胡子,口气堪称温和道:“好好考,别给我丢人!”
  没被老爷子喷,锦绣还有些不习惯,心里怪别扭的。
  山长一见,单手用力拍了一把桌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怎么三天不骂你,你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山长这么恶声恶气的一来,锦绣反倒是心里舒服了,起身行礼,在山长挥手滚蛋的姿势中,快速溜了。
  等看不见锦绣的身影,老伯才迟疑的问山长:“明日一早就要进场了,您还给锦绣少爷布置功课,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山长摸着胡子,得意道:“这样才能让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谢清风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还不至于这么点儿压力都受不了。”
  老伯毫不客气道:“是,您将训练士兵的那一套用在锦绣少爷身上,抗压能力确实强了许多,可老奴瞧着,这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怕是锦绣少爷对您的做法很有意见呢。”
  山长一噎,摆摆手,示意老伯闭嘴滚蛋,他不想听大实话。
  锦绣交完最后一篇文章,浑身轻松的出了书院,回去早早地睡觉,明日凌晨就该进场了。
  乡试是考验众考生日后能不能做官的分水岭的,一旦乡试通过,成了举人,就有了后补官员的资格。
  所以,乡试也是众多考试中,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场。
  这日凌晨,天麻麻亮,锦绣不需下人催促,自己起身穿衣洗漱,和以往的习惯一样,先打了半个时辰的拳,舒展筋骨,然后到了饭厅。
  刚好和同样锻炼完的周文碰上。
  不出所料,元老爷早早地等在那里,见着两人,忙招收让两人赶快吃东西。
  每次都这样,锦绣觉得,大概所有的长辈都有这种感觉,或许需要自己为人父母那一天才能理解,类似于后世的高考,家长比学生还紧张的情况。
  由着元老爷紧张去,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元老爷在两人吃东西间隙,拿出从对门时老爷子那里抄的纸条,一一对比,看两人的考蓝东西是否拿齐全了,生怕落下什么。
  一遍还不放心,一连对比了三遍,才满意的将考蓝收起来,谁都不让碰,自己守在旁边。
  锦绣余光看见元老爷的动作,心里有些感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快吃完元老爷让人特意准备的食物。
  照例还是元老爷亲自送两人去贡院门口,一路上三人有些沉默,临下车前,锦绣道:“爹,外面太挤了,而且前面还有官兵把手,您就是想上前都不行,就在马车上待着吧。”
  周文也劝:“而且您不是风寒吗?别下去吹风了,免得我们在里面担心。”
  锦绣补充:“还有,考试这几天不要亲自守在贡院外面,打发两个下人来看看情况就行,到第九天时候,您想来再来。”
  说罢也没等元老爷反应,两人拎着考蓝就下了马车。元老爷被两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以前元老爷还能梗着脖子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现下,侄子周文都十九了,儿子也十五岁,开始参加乡试的年纪,元老爷也不能随意驳了孩子的面子。
  看两个孩子背影挺拔走在人群中,元老爷骄傲的想,光看背影,我家孩子都是最出色的。
  为着这两出色的孩子,尤其是今年十九岁的周文,元老爷没少掉头发,十九岁的少年,对姑娘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女人麻烦,元老爷和元夫人愁的不行。
  感觉给找个怎么样的妻子,都能被周文挑出一堆毛病。
  不是说这个娇气,就是那个矫情,要不就是弱不禁风,和他没有共同语言。
  总之,就是一句话,周文暂时心里只有读书,不想娶媳妇儿。
  元老爷想着这些,时间一晃而过。
  前边儿锦绣亲眼瞧着一个在砚台里夹带的老伯,被差役当场戴上镣铐,说要示众三日,再做处理。
  还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大叔,看起来一派正气,差役在他头顶的发簪中翻出夹带,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拿下。
  锦绣实在不明白,小小的发簪砚台中能塞进去多少内容,就是侥幸带进去了,万一人家不考你带进去的内容,不是白用功了吗?
  就这,值得用一辈子赌?
  更离谱的是自己斜前面的兄弟,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穿的一身绫罗,气质轻浮,差役分别在对方内裤前后,毛笔中心,糕点中间,鞋子里层,还有头发里面找出零零碎碎一堆夹带。
  锦绣看的嘴角直抽,您以为这是课堂上先生考试呢?随随便便的糊弄糊弄就能过去?
  领头的差役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立马就有几个衙役上前,将那人压住,那人嘴里不停大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就敢抓我!我告诉你,趁早放了我让我进去,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锦绣简直没眼看了,他余光瞥见不远处这家的仆人恨不得扑上来捂住他家少爷的嘴的样子,心疼了这孩子他爹一瞬。
  说实话,看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指不定这人的秀才功名是哪儿来的呢?
  没见周围不少考生已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吗?
  大庭广众的闹开来,锦绣觉得,估计这位仁兄将他爹坑惨了。
  果然就听领头的差役冷冷道:“拿下!公然夹带,示众三日!就算是天子来了,也是这个说法!”
  看完这一场,锦绣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第一,这届的考官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从翰林院出来的,刚正不阿。
  第二,乡试竞争果然激烈,作弊人数直线上升。
  ※※※※※※※※※※※※※※※※※※※※
  三合一~~~
  感谢读者“安安静静小世界”,灌溉营养液 +50 2020-06-10 10:10:52
  以上,是我多年来不解的一个问题,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试卷要考什么,那么他们简单的带一点儿东西进考场,怎么确定一定能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