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林黛玉去京中好些天了,这是写回来的第一封信。信中先是问侯父亲和妹妹,又关心他们饮食起居,担心他们身体。当然也说了些她自己的境况。虽然年纪小小,却已极为体贴,俱是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她自己一切都好,一路上平平安安。外祖母家上下对她都好。让父亲和妹妹不必挂念……让人一看就能放心的那种措辞。
  只在最后,才带了一句,想念亲人,让人心酸的话语,
  关于她从角门进府,到了那府里就得了一堆的下马威,连个住处都不曾有的事情,半点也没提起。林如海到也问了送信的人,可那是贾家的下人,自然不会透露半点。说来说去,都是林家小姐在那府里好,好,好。可偏偏,林如海信了。
  莹玉叹气,以她个人来说,她对林黛玉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不是红迷,对于这本书,看过。拍出来的电视剧,也是看过。却也只是看过,并不曾深究。那些红学家写出来的论据,她并没有特意去看过。只是到底也常在网上泡着,似真似假的看过一些。可那些东西,便是那些红学家都不知是真是假呢,更别说她看的这些不知经过多少转述了。
  所以,她对林黛玉真心没什么感觉。不像一些红迷一样,喜欢谁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一心想要拯救谁……在她看来,从客观上说,林黛玉来这世间,本就是为了还债。要将一生之泪还给人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入世之后,连个名字都叫【待玉】。所以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爱而不得,泪尽人亡算是自己求的。她身死债消,消清因果,回去当神仙,得成正果,更是求仁得仁,圆满了。哪有什么屈什么怨?
  真该喊屈的不是他们这些神仙,而是为了她能还泪,而被带累的这些凡人家。林家何辜?因为给她一个顺理成章能还泪的机会,一家子死绝了……所以,对于林黛玉,她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恶感。因为她理智的知道,这只是一本书,一个故事。
  可如今,她进入了这个故事里面,成了其中一员,一切便又不同了。
  林黛玉是她的姐姐,虽然不是同一母所出,却是同父的亲姐姐。至于原身对林黛玉的感观,怎么说呢,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也有对亲人的亲近却不得的渴望和遗憾。相当的复杂。
  羡慕她是嫡女,有亲母教养。嫉妒她身体比她好,比她更得父母喜爱。
  原身还小,想的不多,羡慕的也就那么点,嫉妒的也就那么点。
  至于亲近也是必然的。这府里的主子就四个人,林黛玉是她唯一的姐妹,怎么可能不想亲近?只是,她自己多病,连房门都不得出。林黛玉也是多病……两人别说相处了,就是见面的次数都不多。
  这么说吧,她从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找到林黛玉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知道的那一些,也是下人口述的多。什么大小姐又病了,大小姐孝顺,侍候病中的母亲,亲自捧汤侍药。什么大小姐今天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先生怎么夸.……
  所以,这会儿林如海突然说,要她给林黛玉写信,她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写起的好。吭吭巴巴半天,写的也不过是,家里什么都好,父亲也好,自己也好。然后又反问对方好不好……完全照搬了对方的格式。
  林如海那边事情结束,到了这边。闲杂人等打发下去,先看她写了那许久的字,看了之后只是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莹玉放下笔,看向他:“父亲,武大叔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林如海道。
  “那水果然是好的,那我跟父亲也可以用了么?”
  林如海道:“先不忙,过两日,为父带你去附近庙里走上一遭,待回来,便可以了。”
  莹玉不明白:“为什么要先去庙里。”
  林如海将她抱到怀里,先给她讲了一通什么叫“怀壁其罪。”又说了一会儿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然后才告诉她:“这世间,只有你一人能去那里。旁人尽皆去不了,这便已是不均。若是旁人知道你得了这好处,自然嫉恨于你。”
  “再者,那水既能连林武那样的病都能轻易治好,可见算得上是灵丹妙药般的存在。这世上想要它的人何其多,那些人有为父得罪得起的,也有得罪不起的。碰到得罪得起的,为父自然护得住你。若是碰到那得罪不起的,便是为父也无可奈何。说不得到了那时,咱们便要成那怀壁之罪。故而,这东西也是不能叫人知道咱们有。因此,与此有关的一切,除了为父,再不能告诉第三人。”
  莹玉皱着眉想了想:“姐姐呢?”
  林如海轻叹一声:“便是你姐姐也不能说。”
  “难道不用?”莹玉又不是真的小孩,他说的她当然知道。
  “用自是要用的。只是咱们要给它找一个出处。”林如海细细给她讲解:“这世上的人,不管是平民还是权贵,哪怕是帝王,唯有一种人,是他们无可奈何的。”
  “什么人?”
  “神仙中人。咱们去一趟庙里,编出一个神仙中人来,只道是这神仙中人给了你一番机缘。为父却是因你受益,如此一来,这东西便有了个出处。旁人也无从去求证……”
  谨慎!
  “那什么时候去?”
  “待为父安排好了。”就是去庙里,也要有个说法。
  去庙里那天,林如海的说法是,贾敏过身百天,带着女儿去庙里给她点长明灯,做个道场。林如海与贾敏向来夫妻情深,有此一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一大早,父女两出门,找的也不是什么大庙,乃是叫“智通寺”的破庙,十分偏僻。这里只一个既聋且昏,齿落舌钝的老僧。也亏得能找到。
  虽说是借口,可林如海既然做了,自然就做全套。老僧虽然老眼昏花,可大声跟他喊叫,行事到是颇有章法。
  一应俱全之后,林如海又单领着莹玉出来转了一圈,待时间差不多,便带着众人回了林宅。半道上,又让大管家去给那庙里找几个小沙弥,再找个高僧去挂单。只是没过两天,那老僧便不知去向。那寺庙的香火,到是慢慢起来了。此乃后话,且说林如海父女两回到家里,累了一天,也不急着说话,各自歇下。第二天林如海下了衙,才又把莹玉叫到书房。
  拿了一套青玉酒壶配酒盅出来,将那酒盅递给她:“取一盅水出来。”
  莹玉立刻合着那酒盅进了空间,取了水出来。
  林如海将酒盅里的水倒进壶里,摇了摇。原来那酒壶里已经装了大半的水,这酒盅里的水倒进去,便是稀释了。摇过之后,他才又倒了一盅出来,送至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莹玉静静的看着,就见他的脸色,眼看着褪去了病色,一点点的正常起来。
  可也许是因为喝的少,也可能是因为这水的效果并没有那么逆天。效果也就只有这么点而已,并没有像猫那样,旧发褪去,再长新发。便是脸上的皱纹,也没少上一根。
  过了一刻钟,他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又重新坐了回去。“待到明日,若是无事,莹玉再用。”
  莹玉心中感动,这是在别人试过药之后,他是亲自为女儿试水了。一时间,眼泪汪汪,心中感动不已。
  到第二日,林如海先请大夫给他诊了脉,确定这水果然有些好处,且不会留下旁的问题,这才让莹玉又取水出来饮用。
  “每天只能喝这一盅,再多却是不成。”
  莹玉现在对林如海十分信服,论谨慎,真是再没人比得过的。于是非常乖的只喝这么一盅,多一点也没再用。到是林如海,他却并没有再继续喝:“父亲不喝吗?”
  林如海摇头:“为父且再过几日。”
  莹玉问:“为何?”
  “为父年纪大了,一点小病亦要调理些日子。突然好了,有心人必要多想。你却不同,外面对你的情况本就所知不多,且你只在院子里,亦不曾见过旁人,便是好了也没人说些什么。”
  莹玉立时便懂了。
  犹豫了一会儿,又道:“父亲,要将姐姐接回来吗?”却不是她想接人,只是以已度人。林如海对她这个女儿如此爱惜呵护,对于林黛玉又怎么可能不惦记?如今他们有了可以将身体调理好的东西,林黛玉那样的身体,林如海怎么能不想?
  “且不急。”林如海如何不想,只是人才刚送过去,且还在孝中就把人送了去,又怎么能急忙忙的再将人接回来?如此匆忙,旁人又怎么会不多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到是想着将莹玉送过去。她的身体有了这些水,再不必担忧她的身体情况。如今扬州情况复杂,家中无女性长辈教养于她。当然最重要的,是给黛玉送这些水去。可这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打消掉了。不管顾忌再多,她身上的这秘密便是怀壁其罪,行事稍有不密,后果便不堪设想。托任何旁人在身边看护,他也是难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