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黄沙天火雨,执手永不离
  当拉美西斯的精神力完全展开的时候,姚菁菁看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沙漠,散落的金字塔像堆积在沙滩上的孩子的玩具。
  她记得在妈妈的梦里见到太姥姥时也见到过这样一片沙漠,只是没有这样的广阔和清晰。那明显已经超越了妈妈的梦的边界,可能是太姥姥留在那个老相册盒子里的精神残余。
  另外在很久以前,青木曾经带着她进入那条白猫守护的梦境走廊那头的沙漠,并想把走廊交还给她,但她那时候还没有能力去守护它。
  黄沙漫漫,天地苍茫,这个梦境给了姚菁菁巨大的压力。她找不到梦境的边缘,哪怕用尽所有的力量,也无法摆脱精神的束缚。
  她开始有了久违的梦魇的感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放松意识,调整呼吸,企图摆脱梦魇的困扰,但意识仅仅看到了酒吧模糊的轮廓和迷乱的灯光,很快就又被强大的精神漩涡裹还,回到了无边的流沙之地。
  她开始呼唤母亲,呼唤太姥姥,直到呼唤青木的名字,然后她看到了那座金字塔宫殿里坐着的年轻的红发王者。
  拉美西斯头戴高冠,身批豹皮斗篷,一头红色的卷发和颌上的赤须一起垂下,仿佛流动的火焰。火焰从他的肩头一直流到他的手,又从手上流到那只像珊瑚一样的赤红色权杖上。
  “原来他叫青木。”年轻的拉美西斯面带笑容,一点也不像坐在酒吧角落里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教你的东西不错,可惜太吝啬,教得太少了。”
  姚菁菁说:“他不是吝啬,是因为去了很远的地方。”
  “唔,我看到了。”拉美西斯说,“我也猜到了他是谁。”
  “他是谁?”
  “和我一样,守护一方圣土的王者。他没来得及教你的东西,我来帮他完成吧。”拉美西斯晃了晃手中的红珊瑚枝,一股精神力如爆射的焰流,直冲天际。
  天空开始下起了火雨。
  火焰落在身上,姚菁菁感觉到灼热难忍。但她必须忍住,她知道对方在考验她,也在点拨她。的确,青木走得太久了。和当初相比,姚菁菁的进步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中间遇到了多少问题,只能一点一点地摸索,要是青木在,她可能早就有了更大的突破。
  金字塔宫殿和拉美西斯不见了。天地之间又只剩下黄沙和火雨。
  姚菁菁感觉又热又渴,像在沙漠中徒步了三日没有喝到水的旅人。她看到前方有一片绿洲,蓝色的湖面泛着宝石般的光芒,就连从那里吹来的风都带着一丝凉爽。
  她朝那边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绿洲依然在遥远的远方。
  她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在风中碎裂,化作尘埃,混入周围的沙粒当中。她的肌肉开始萎缩,皮肤因缺水而变得干瘪起皱,像大旱时龟裂的土地。她感到脸皮已经贴住了颧骨,嘴唇薄得只剩下一条线,嘴巴和鼻孔里灌满了风沙。她的手指慢慢僵硬,在阳光下晒成干枯的树枝。
  她知道,如果不能坚持走到绿洲,找到水源,她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尸,永久的埋在沙堆里。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她:“姚……菁菁!……菁菁!……菁菁!”
  她慢慢地回转身,看见一个锃亮的光头,在一片黄色的沙漠中反射出炫目的白光。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剃光头也可以很好看。
  姚菁菁不禁哑然失笑,虽然脸上僵硬得快要碳化的肌肉纤维完全无法展现出她的笑意。她想起自己关心的和关心自己的男人的头发,一个鸡窝头,一个光头,而她竟然还觉得这两者皆有美意,有时候真要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出了问题。
  候彪一边走,一边“菁菁,菁菁”地喊着,他那健壮如牛的身体开始在沙漠中枯萎。姚菁菁眼看着他的衣服化成飞灰,肌肉慢慢收缩碳化,皮肤不停地收紧,唯有那个光头依然明亮如镜。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干枯的手,“菁菁,我来救你。”
  姚菁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想哭,仿佛孤独绝望的孩子听到了亲人的呼唤、落进冰湖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子、黑暗中的夜行人看到黎明的曙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趁着关节还能动,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抓住来之不易的希望。
  两只枯梭般的手紧紧扣在了一起,干僵如尸的身体在无边的沙漠里相互搀扶着、依靠着,朝着远方的绿洲走去。
  风沙漫漫,掩盖了他们的脚印,迷住了他们的双眼,塞住了他们的耳洞。他们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
  但姚菁菁知道,他就在身边——那个锃亮的光头,像一盏灯,照亮她内心某些幽暗的地方。她感觉到一丝丝温暖,从不可辨的虚空紧贴着她的身体传来,在她体内流动,证明她和他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颤动,风沙重归,天地重现,虚空中传来一声大喝:
  “差不多了啊,腻歪也不在一时,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好不好!”
  这声音像暴雷一样把空间震碎了,狂风骤起,黄沙漫卷,天空沉陷,大地消失。
  姚菁菁知道这是梦境坍塌的信号。她看向旁边,候彪正用他那深枯如井的眼睛和她深情对望,只是那眼神中却有着童稚般的单纯。
  她顺利退出梦境,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从座位上站起来,候彪就站在眼前,俩人面对面,双手紧握在一起。
  毕生花就在一旁,叉着腰,瞪着他们,一脸怒气又好笑的样子。
  姚菁菁脸一红,连忙松手,却不想候彪抓得太紧,一时没能挣脱。她想起毕生花说候彪失忆的事,再去看候彪,发现他果然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站着,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又分明含情脉脉。
  毕生花摇了摇头说:“人可交给你了。最好想办法让他把青木交待的事情忘了,我管小孩子可以,大孩子我可管不了。”
  她说完才扭头看向角落里的拉美西斯,皱着眉头问道:“他是谁?”
  姚菁菁正不知怎么解释,拉美西斯已经站起来,斗篷盖得严严实实的,双手藏在衣兜里,低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萍水相逢,喝杯酒而已。”
  候彪显然对他有敌意,警惕地看着他离去,直到他走出酒吧的门,又沿着酒吧窗外的街道走远,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经过窗户的时候,姚菁菁隔着玻璃清楚地听到了拉美西斯传递到她意识中的声音:
  “你太姥姥的坟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尸体。看看她的照片吧,她没有老,也许一直活着。啊,你看她参军的时候,多么英气,像个男人一样!”
  姚菁菁心头一震,还想问什么,拉美西斯已经消失了。她回过神,就看见一脸英气的毕生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她和候彪的手还紧紧握着,一直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