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凤莲气呼呼地回到家,一看到罗小苗就忍不住噼里啪啦说起刚才的事儿来,她谁知说了好一会儿罗小苗也没搭腔,这才有些奇怪地走过去看小苗。
  只见罗小苗痴痴傻傻地坐在凳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某个点,显然是完全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李凤莲伸手在小苗眼前挥了挥,“阿苗!阿苗!你魔怔了啊!”
  罗小苗在李凤莲喊了几声之后才回过神,茫然地看着她问:“妈,你啥时候回来的?”
  “闺女,你这是痴傻了啊?我都回来好一会儿了!”
  “哦。”小苗点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你这是要去哪啊?”李凤莲见小苗表现这么奇怪,紧张地问道。
  “哦,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话音未落,小苗就抓起她自己改造的帆布包冲出门去了。
  罗小苗坐上公交车,心绪仍然激荡难平。那个老檀木盒子一打开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装在那盒子里的,竟然是一个绘着“霸王别姬”的元青花将军罐!
  罗小苗记得,在后世的古董市场上,存世的绘有人物故事的元青花仅剩八件,这件难不成是仿品?
  这个将军大罐身长约三十三厘米,宽约二十七厘米,放入这个老紫檀木盒里面,堪堪好和周边的丝绒契合,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缝隙。
  小苗颤着双手先拿出了罐盖,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罐身从盒子里取出。她细细摩挲着罐身,这个罐子不论器型还是瓷胎或是釉色都是对的,以她的专业知识判断,这件元青花是件百分之百的真品。
  她盘腿坐在空间羊脂玉的地板上,凝视了一会儿将军罐,忽然想起了空间君给她的滴眼液。她赶忙拿起滴眼液往眼睛里滴了两滴,闭着眼休息了约莫一分钟,小苗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元青花。
  果然,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刚才出现的“透明荧幕”,荧幕上的画面就如同一段制作精良的影片,演绎着这个将军罐的前世今生。
  小苗一眨不眨地盯着“荧幕”,看完了这个将军罐从制胚、烧制、上釉等一系列在官窑里面的制作过程。不得不说古代官窑的制作流程严谨地足以让人肃然起敬,那些大师们的技艺水平也着实令人叹服。和这个将军罐一同烧制的还有二十几个大罐,但制作好后,另外的二十几个都被铁锤砸烂了。
  这一切都只因为官窑制作要求精益求精,但凡有一点点瑕疵,都不允许留存于世。于是流传下来的官窑瓷器,个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前世的2005年,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在伦敦的佳士得拍卖会上,拍出了1400万英镑的天价,加上佣金约为1568.8万英镑,折合人民币约为2.3亿元。这件青花罐无论器型、釉色还是图案的美轮美奂,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件鬼谷子下山罐,有了之前的先例,这件青花罐拍出2亿元以上也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在前世这件将军罐是没有面世的。如果她不是因缘巧合穿越到了这个年代,那么这件将军罐后来的主人会是谁呢?又或是它在孙婆婆去世之后就被损坏了,才导致没有能够出现在世人眼中?那么将来,她如果让它面世,不就是改变历史了吗?
  小苗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大罐,将它轻轻抱在了怀里。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元青花还给孙婆婆。这件大罐的未来命运如何,应该由它原来的主人来决定。
  罗小苗小心翼翼地抱起大罐,准备将它放入紫檀木盒子里。就在将要放入的一瞬,她忽然发现垫在罐子下的那块丝绸有些异样,于是她将大罐轻轻放在旁边,伸手拿起了那块丝绸来看。
  她将那丝绸平铺在手掌上,发现那上面竟然用金线绣着字。她又凑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那些小小的娟秀的字写的是什么。
  “芸娘,我虽纳你为妾,在你之上仍有三个妻妾,但你乃我一生心之至爱。此件青花大罐乃是先帝赐予我父之宫廷御用之物,也是父亲留我之传家至宝。现将它赠与你,将来你若有需要之处,便可将它变卖成钱币,以解燃眉之急;若你一生美满幸福,永无需要用它之处,那么就将它留传与儿孙,也可作为一种纪念。
  父亲担心我挥霍无度将之变卖,便将之装入带有机关锁的紫檀盒中,辞世前将解锁之法告知于我。为了盒中物品之安全,我暂不将解锁之法告知于你,将来你若想要开启此盒,自会来询问于我。”
  罗小苗细细将那些小小的金字看完,不觉眼角有些濡湿。这封绣在丝绸上的信虽然言简意赅,但也真切地传达出了那位贝勒爷对孙婆婆的真心。那个时代有钱有地位的男人,都不可避免要娶三妻四妾,也许这是出于跟随上层社会的潮流,又或者他真的同时爱着别的女人。
  但无论如何,那位贝勒爷对孙婆婆做的这件事,必定是他真爱的写照。只可惜,贝勒爷万万没想到,他还未将开启之法告诉孙婆婆,就死于逃亡途中。
  然而最让贝勒爷失望的或许是,这个盒子并没有在孙婆婆最需要的时候发挥它的用途,即便孙婆婆将它开启了,时代也不允许它发挥应有的价值。
  想起这封信,罗小苗更加急切地想把盒子交给孙婆婆,孙婆婆在临终之前如果能看到贝勒爷留给她的一腔真心,这半世的颠沛流离之苦,或许也能好过一些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余国全和余世香两人焦急地等在病房门口,余世香一见到罗小苗就扑上去哭道:“阿苗姑娘,孙婆婆今天早上忽然昏迷了,医生抢救到现在也没出来,你说孙婆婆会不会……”
  阿苗顿时湿了眼眶,她哽咽着拍了拍余世香的肩膀,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她将花布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一遍遍默念祈祷着,希望孙婆婆能醒过来,至少能看一眼盒子里的东西,这样就算是走在黄泉路上也能微笑吧。
  余世香擦擦眼泪,看见罗小苗手里紧紧抱着的那个包袱,哽咽道:“这个包袱那天孙婆婆非要让我去她家里取不可,她藏得可深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还说这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罗小苗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吗,只可惜它们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
  三人在病房门外焦急地等着,终于,病房的门开了,医生陆续地走了出来,三人顿时站起来前去询问医生。
  一个医生摘下口罩道:“病人已经苏醒了,不过……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们抓紧时间进去看看吧。”
  小苗道了声谢急忙走进了病房,孙婆婆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看到小苗进来就伸出了手,小苗赶紧伸手紧紧握住。
  “婆婆,你想说什么?”罗小苗看孙婆婆抖着嘴唇连忙把耳朵贴过去听。
  “阿……苗……谢谢你……”孙婆婆声音微弱,听得罗小苗泪如雨下。
  余国全两口子也站在一边抹眼泪,孙婆婆抬抬眼皮,又说:“替我……谢谢国全和世香……”
  “余大哥余大嫂,婆婆说谢谢你们的照顾。”罗小苗抬起泪眼,哽咽道。
  余世香一听再也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余国全则含着泪叹了口气,低着头直抹泪。
  “婆婆,我帮你把那个盒子打开了,里面有一个元青花大罐,还有一封您的丈夫写给您的信,我现在念给您听好不好?”罗小苗握住孙婆婆的收,伏在她耳边道。
  “好……好……”
  罗小苗赶紧从背包里取出那张丝绸,凑到孙婆婆耳边一句一句念给她听。孙婆婆边听边露出了笑容,虚弱地道:“他总算是……心里有我,这下我也可以……安心去找他了……”
  罗小苗流着泪念完了信,又趴在孙婆婆耳边道:“婆婆,您丈夫留给您的元青花大罐,是个价值连城的古董,我不能收。您还有没有什么亲人,您给它定个去处吧?”
  孙婆婆听完罗小苗的话,淡淡地笑了一下,费力地说道:“不管它值多少钱,那个东西留给你了……不、不要再说了……”
  “这……”
  罗小苗为难地看着孙婆婆,孙婆婆动了动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喘了几口粗气后声音越发虚弱,“不、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会、会死不瞑目……那块绢帕给我放在棺材里,我、我要带它去找我那短命的……”
  “好!婆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一定照办!”罗小苗紧紧握住孙婆婆的手,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撒手人寰。
  “我、死后,屋子留给国全他们,箱子里有一串黄玉佛、佛珠,也、也留给他们……”
  “不不、我们不能收……”
  “对对,我们不能要,我们照顾孙婆婆都是应该的,再说阿苗还付了钱给我们。
  一边的余世香和余国全听孙婆婆这么说,连忙都摆手拒绝。他们夫妇都是老实人,觉得自己也没为孙婆婆做什么,平白收了这么多遗产,心中过意不去。
  “不、不要拒绝……”孙婆婆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罗小苗赶紧伸手在她胸口轻轻捋着,孙婆婆喘了几口气又道:“你们都把东西收下,我、我就瞑目了……”
  孙婆婆在第二天凌晨含笑去世,罗小苗将那方丝绸手绢放在她的手中,她临死前握着那方丝帕,喃喃自语说了好多话,罗小苗凑近了也听不太清楚。后来小苗想,孙婆婆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了她的丈夫,两人情意绵绵地说着话呢。
  罗小苗和老刁请了一天假,三人处理完孙婆婆的后世,便去孙婆婆的家中收拾屋子。余国全把孙婆婆的遗像挂在堂屋,三人又一起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整理孙婆婆卧房的时候,大家发现床边的箱子底下确实有一串黄玉佛珠手钏。罗小苗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也是个老物件,大概是明末的东西,将来拿去拍卖至少能值个二十几万。
  余国全夫妇一听是这么值钱的东西,更是连连摆手说不能要。罗小苗笑着将手钏交给余国全,“余大哥余大嫂,你们都是好人,孙婆婆也知道。她一定早就想好这些后事了,咱们把东西收下,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点。”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李凤莲正在案板上使劲儿地揉面。罗小苗努力睁着灌了铅一样的眼皮瞅了瞅,发现屋里所有的桌子上都摆满了报纸,而报纸上堆叠排列着已经做好的麻花,而李凤莲仍然像打了鸡血似的继续揉面。
  “妈,你没事吧?做那么多麻花干嘛?”罗小苗疑惑地问。
  “你不用管,妈今天高兴,等麻花做好了周围邻居我挨个去送,顺带也能帮你搞搞关系。”
  “妈,平时咱跟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再说你就算要搞关系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我还以为您要摆摊卖麻花呢。”
  “没准明儿我真去卖麻花!”李凤莲伸手蹭了蹭脸颊上的痒处,弄得满脸都是面粉,“你去哪儿了?一晚上也没回来!”
  “哦,孙婆婆去世了。”罗小苗恹恹地躺倒床上,心情仍然是压抑着的。
  “啥?怎么说走就走了?阎王爷心真毒,人的命咋就这么不经过!唉……”李凤莲愣愣地道。
  罗小苗伤心了两天,也累了两天,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般,躺在床上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李凤莲后来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凤莲并不在屋里,罗小苗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才六点半。来市里几个月了,她每天都是六点半左右醒,生物钟已经形成,就算再怎么累也睡不成懒觉。
  她起床看了看屋子,发现麻花竟然一根都不剩了,挂在门后的布提包也不见了。小苗疑惑了,这一大早的李凤莲能去哪儿?这两天事情太多了,昨天李凤莲回来的时候小苗就发现她情绪不对,只是当时她急着去天平镇,孙婆婆又病危,她根本来不及询问李凤莲发生啥事了。
  等晚上下班了她一定要和母亲好好聊聊,罗小苗心道。这么想着,她便去门口接水洗漱。
  刚打开门,罗小苗就看到一个男人蹲在水池边鬼鬼祟祟地不知干啥,她顿时脚步一滞,又悄悄退回了屋里。
  这个点左邻右舍好多都还没起床,门口走廊基本没人,这人大清早偷偷摸摸蹲在她家水池边上,不会是小偷吧?这么一想,小苗心里有些发毛,便就手操起门口的扫帚,悄没声息地慢慢往水池边靠近。
  那人一点都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整个脑袋都钻进了水池底下。罗小苗一点一点慢慢靠近他,走到他身后正要抡扫帚的时候,那人忽然回过了头——
  “阿苗,你——”
  罗小苗顿时呆怔住了,举着扫帚愣愣地傻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