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下过一场雨后,夏天的气温不降反升。
  淮海潮起潮落,临海的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海水的咸腻气息,闷热更甚。
  淮大附中的教学楼里,一声悠长的下课铃划破了沉寂。
  顶层教室里,讲台上的老师对铃声置若罔闻。他动了动嘴边的麦克风,腰间的扩音器高了八度:“最后一题!这就是个送分题,咱们班居然还有人错!”
  他意有所指般顿住,冷飕飕的目光落到后排窗边的座位上。
  在一片无精打采的脑袋顶中,那张神情恣意的小脸格外醒目。她显然没理会老师的话,正忙着收拾书包,动作里透出准备放学的急切和愉悦。
  窗外的光线跳跃在女孩身上,她整张脸更显生动明媚。十七岁的少女眉眼如画,白皙的脸蛋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天真又娇憨。
  “沈惟姝!”
  沈惟姝停下动作,如梦初醒般望向讲台,浅茶色的眼眸透出无辜。
  “这道题你来说!”老师手里的试卷哗啦作响,“‘西红柿是水果还是蔬菜?’”
  沈惟姝站了起来——她脸蛋稚气,身材却十分高挑,亭亭玉立。
  “蔬菜?”
  周围的学生哄堂大笑。
  沈惟姝抓了下鬓角,又不确定道:“那……是水果吗?”
  台上的老师脸黑如锅底,“我是让你中、译、英!”
  他指着写满英文的黑板,“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这节课是英语啊?”
  沈惟姝这才恍然,“啊……”
  英语老师把试卷“啪”地拍在讲台上,两手叉腰,“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高三了!怎么还一点紧迫感都没有,这样下去……”
  沈惟姝垂着眼皮,唇角耸拉下去,一副完全乖顺的知错脸。
  英语老师最后以“给我回去把错题抄三遍”结束了他的批评教育。
  “包老师——”沈惟姝没有坐下,反而举起一只手。
  “那到底,西红柿是蔬菜还是水果啊?”
  班里安静两秒,再次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讲台上的老师抽了抽嘴角,猛地吸了口气。
  “沈——惟——姝!”
  **
  “诶,你看老包那个样,肯定又找班主任告你的状去了。”姜然朝门口探了探脑袋,又扭头对沈惟姝说,“到时候估计还要告到你爸那儿去。”
  “告呗。”沈惟姝弯唇,嘴边显露一对明显的梨涡,“反正我爸又不会说我。”
  “也是啊,你爸妈多好,简直别人家的爹妈。”姜然很羡慕,“上回你英语太拉垮考第二,老包非要请你家长。结果你爸来了居然帮你说话,把老包气的啊……”
  “他不帮我说话也没办法啊。”沈惟姝从桌抽屉里摸出一把棒棒糖,分给姜然一根,“我就是学不好嘛。我听见‘西红柿是蔬菜还是水果’就是想知道答案,谁要中译英啊。”
  理不直气也状。
  草莓棒棒糖在嘴里发出“咔啦咔啦”声,女孩的腮帮子鼓出来,“谁还没个不擅长的了,总不能什么好都让我占了,你说对吧。”
  姜然:“……”
  听起来像妥协,实际是肆意和自信。
  沈惟姝要想学,英语一定能学好。毕竟在英语严重短板的情况下,她还能考到理科班第二。而且跟镜片比瓶底厚的第一相比,沈惟姝学得太过轻松了——她的努力程度之低,还停留在拼天赋的阶段。
  除了英语老师常被气得够呛,别的老师还是很喜欢这个偏科的学霸的。再加上父母包容,沈惟姝就一直这么肆无忌惮。
  “快走吧!”沈惟姝加快了脚步。脑后的高马尾也跟着她左摇右甩,活力满满,一点没有补课的疲惫。
  他们开学升高三,这个暑假自然也被无情剥夺。今天是补课的最后一天,班里关系好的几个同学便商量着放学一起去玩。姜然提议去自家的海钓场。
  淮城三面临海,海岸线蜿蜒2000公里,是著名的海滨港口城市。沈惟姝在淮城长大,是海鲜十级爱好者。姜然家的钓场有市场上买不到的海产,钓上来就可以加工入口,肥美又鲜香。
  除了她和姜然,这次一起的还有同班的两名男生和一名女生,他们一到海边就吸引了不少目光。附中的校服很独特,女生是全市唯一穿裙装的,男生则是同色长裤,上身都是白衬衫配领带,胸前还绣有校徽。
  几个学生在岸边忙活了半天,除了姜然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无名鱼外,一无所获。
  “要不,咱们跟着钓船出海吧?”姜然把小鱼扔回水里,拍拍手,“正好有艘船一会儿就走,那个船长很厉害的,上次他还带我钓上来条巨石斑!哦对了——”
  她朝沈惟姝眨眨眼,“船上有厨房和烤炉,钓上来咱们直接就地烧烤,做刺身也行!”
  沈惟姝心动了。想想烤大虾烤鳗鱼烤生蚝还有新鲜的金枪鱼刺身……
  哦,不争气的眼泪就要从嘴角流下来。
  几个同学双手赞同。姜然给爸爸说要一起出海,姜父专门找船长交代了几句,看着他们跟船离开了。
  他们傍晚才出海,钓船没有开很远,半小时后在一片礁石区停住了。同船的还有一家六口人,一对夫妻带着俩孩子还有两个老人。从那对父子的装备上看,应该是海钓老手了。
  “现在正涨潮,海水会将大鱼带到岸边。”船长指着礁石跟他们解释,“这个时候在礁上钓,一收竿最少是半斤以上的鱼!”
  装备专业的父子下了船,两个男生也跟着去了。没一会儿,几条大黑鲷接连上钩。船长一看这情况坐不住了,也拿上钓竿下船了。
  船上剩下三个女学生,还有带着孩子的妈妈和外婆。沈惟姝和姜然一直在厨房,架好烤炉之后,沈惟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我怎么觉得——”她指着钓鱼的礁石问姜然,“咱们离那儿好像变远了?”
  姜然抬头看,“呀”地惊叫出声。不过她从小在海上漂,倒也没有很惊慌,直接往驾驶舱去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姜然动了动方向盘,脸色倏变,“这,这发动机好像故障了,怎么没动力啊!”
  沈惟姝脑中轰地一声,正要去找船长,另一个女生突然慌里慌张跑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烤炉刚才翻了,厨房里着火了!”
  **
  出海前姜父和船长特意查看了天气,确认没有问题才让钓船出海。
  可现在风云骤变,转瞬之间海上就起了风浪。浪头越掀越高,推着他们这艘钓船离礁石区更远。失去动力的船只在大海中随波逐流,摇摇欲坠。
  沈惟姝在驾驶舱里踉跄跌撞。听着外面的惊叫和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里的无助和惧意不断扩散。
  礁石上的船长变成了上下跳动的黑点,几个女生对着厨房里越来越亮的火光,束手无策。而那一家子老幼妇孺已经哭成一团。
  沈惟姝咬咬牙稳住脚下,拿出手机。
  指尖滞在屏幕上方,她又迟疑了。
  打110,怕是没用吧?
  119?可她现在在海上啊……
  “东风068号,东风068号,能听到吗?”
  沈惟姝一个激灵,下意识四周张望。
  声音是从操纵台那边传出来的:“有人吗?能听到吗?”
  “有人,有人!”沈惟姝立刻凑过去,大声回应,“能听到!”
  “东风068号,我们是淮海救助飞行队。”电流里的男音低磁平稳,“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们,我们有七个人在船上。”大概是他的冷静安抚了她,沈惟姝很快定下心神,开口时找回了条理,“还有五个人在远处的礁石上,包括船长。但现在发动机坏了我们回不去,厨房还着火了。”
  “收到。”无线电里的男人回道,“现在你们穿好救生衣,远离火源到甲板上去。我们马上就会到。”
  “好,我明白了。那你们,你们现在在哪里啊?”沈惟姝突然很怕这个声音会消失——这是她此刻安定的力量和全部的希望。
  舱外火光耀眼,风起浪涌。
  沈惟姝望着浓黑似墨的海水,眼底涌上一层雾意,声音也微微打颤:“你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我,我会不会死……”
  “不要怕。”男人的磁音隔着长长电波,像从深水之中传来。
  “我们一定能找到你。”他坚定沉声,让她心安,“你不会有事的。”
  **
  厨房的火大有失控之势,靠她们灭火是不可能了。沈惟姝按照指示将人聚在船头,正四处寻望时,一阵噼啪哐当的巨响传来,像是有重物摔下。
  沈惟姝立刻感觉身体在下坠。
  船开始沉了……
  “姐姐,你不是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靠在妈妈怀里的小男孩问她,他又大哭起来,“为什么还没有人来……”
  沈惟姝回头张望。夜色渐浓,除了她们,茫茫海面上再无船只,也不见人影。
  远处似乎出现了什么动静,由远及近,直至盖过了海浪声——
  “飞机,飞机来了!”有人高声道,“看,是直升机!”
  沈惟姝应声抬头,看到一架直升机正穿越风浪向他们飞来。
  直升机低空飞行,逆风而来。黑沉沉的天空仿佛随时要坍塌下来,红白色的机身却一往无前,在暗沉夜幕下分外显眼。
  周围的人大声挥手呼救,声音比刚才还要迫切。他们抬头望着那架直升机,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热烈和渴望,仿佛见到了救命的天神一般。
  直升机飞到沈惟姝的上方,她看到机身上有“海上救助”几个字。救助机平稳地悬停在了他们上空。机舱门开,戴着头盔的救生员顺着一条很细的钢索滑降。
  海风肆虐,下落的过程并不容易。救生员在空中转动着脚努力保持平衡,一面跟直升机打手势保持沟通。
  几分钟后,救生员终于落到甲板上。哭泣的母子四人先奔向他,他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一边瑟瑟发抖的几个女学生,似在犹豫。
  沈惟姝对上救生员的目光,点点头,“先带他们上去吧。”
  “好,我先吊小孩上去。”救生员把救生套套在孩子身上,扭头又对女生们道,“放心,我们每个人都会救!”
  自家的船出了事故,姜然自愿最后一个被救。沈惟姝和她一起留在了后面。
  船下沉很快,水位没一会儿就漫过她们的小腿,夏天的海水居然也是冰冷刺骨的。沈惟姝的校裙湿透粘身,冻得牙关打颤。
  绳索终于落到她们面前。救生员没有将她俩一个一个分别带上来,而是将救生套放下,把她们一起吊了上来。
  被吊起悬空的瞬间,一个浪头毫无预兆地打过来。
  钓船一下子被掀翻,带着火光的船身被黑色的海水吞噬,完全沉没。
  身旁的姜然一下子哭出声来。沈惟姝心头一凛,止不住瑟缩。
  她仰面望向头顶的直升机,还有连接自己的细细钢索。
  那是飞机到海浪之间的距离,也是生与死的距离。
  **
  直升机没有将她们送回岸边,而是降落在一艘搜救船上。在礁石上钓鱼的几人早她们被救,已经在船上了。
  之前在冰水里泡得麻木,到飞机上沈惟姝才发现自己左腿上的伤痕,一道血红色从脚腕延至小腿,在白皙的皮肉上十分显眼。
  “这怎么办啊?”姜然弯腰看着那道擦伤,“疼不?去你爸医院看看吧,要不给叔叔打个电话?”
  “没事,不疼。”沈惟姝赶紧阻止,她晃了晃受伤的那只脚,“问题不大。”
  她爸知道问题就大了。
  虽说爸妈平时宠她惯她,但跟请请家长的小打小闹相比,今天这种差点丢掉小命的事故……就是两码事了。
  她可不敢保证这次还能像平时一样父慈女孝。
  沈惟姝在姜然的搀扶下走出机舱,机组的人看到了,走到前面拍了拍驾驶舱。
  “林机长,这儿有人受伤了。”
  前面的驾驶舱门开,沈惟姝应声抬头。
  首先落入视线的是一双笔挺的黑皮靴。
  再往上看,长腿,窄腰,宽肩。身型高大,比例极佳。
  男人戴着飞行头盔,大步从驾驶舱里踏出,站定在直升机前。他一身深蓝制服流畅挺括,左臂上的小国旗分外显眼,整个人英气勃发。
  “有人受伤?”
  “是。”旁边的人答道,又问沈惟姝,“你还有哪里伤到了?”
  沈惟姝没有回答,只定定望着前面那个身影。
  他已经迈步走过来。沈惟姝看着他步步靠近,清晰地听到自己被放大的心跳声,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人像聚焦的慢动作。
  海风停滞,浪头止息。周遭的一切都在退后,只有男人英挺的身形愈加清晰。
  他走到她面前,随身投下一片阴影,也带来源自高空大海的疏旷与辽阔。
  男人侧头打量她腿上的伤口,飞行头盔下的侧脸硬朗,透出一种锋利的坚毅感。
  “应该只是皮肉伤。疼么?”
  沈惟姝的心又重重跳了一下——这个声音,正是刚才在无线电里和她通话的声音。
  沉稳,冷静。
  比在电波里还要磁性好听。
  沈惟姝张张口,嘴边的回答转了个弯,“疼。”
  她扁起唇角,声线更细:“可疼了。”
  沈惟姝边说边抬眼看他,视线略过他肩上彰显身份的四道杠,又落在左胸口的胸章上:
  淮海救助飞行队
  林尔峥
  “要地面医疗做好准备,说有伤员一名。”林尔峥又扫了眼女孩的校裙和校徽,“也跟附中联系下,让学校通知家长。”
  沈惟姝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不行!”
  对上男人询问的眼神,她咽了下嗓子,“呃,我们不是附中的……”
  林尔峥再次打量她的校服,黑眸锐利,明显不信。
  沈惟姝硬着头皮,“其实,这是从网上买的。不是校服,这叫,叫jk制服……”
  “是么。”男人淡声反问,他一侧的唇角很轻地扯了下,似笑而非。
  “立刻通知附中,说这儿有人冒充他们学校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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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啦
  暂定晚九点日更,v了抽奖哦,请多支持~
  挂了个文案,《溺爱你》,有兴趣的可以戳作者专栏给我一个预收叭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个女主有点眼熟,没错就是被姝姝顶掉的那个!
  《溺爱你》文案:
  孟笛去医院探伤好友,一眼看到了立在病床前的主治医生。
  男人一身白袍衬出长腿宽肩,气质疏朗,斯文禁欲。转过身来——口罩也遮不住的棱角分明,高鼻星目。
  孟笛有意示好,在男人夜班时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沈医生,我的胳膊突然好痛哦。”
  沈衍缓缓抬眸,视线略过孟笛凹凸有致的曲线,落到她肤白胜雪的小臂上——那块被刻意掐红的痕迹上。
  他无声轻哂。
  “这位女士,你确定要跟医生碰瓷吗?”
  孟笛:“……”
  孟笛暗恋五分钟,失恋五秒钟,忘记悲伤只用了更新一条状态的时间: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乖又帅[微笑]】
  **
  夜班当值,沈衍照例拿出手机,发现他唯一的特别关注,那个每天不听她的声音他就睡不着的女唱见更新了!
  男人盯着那行文字看了好几秒,心情大好。
  同事看着这块高冷冰雕笑了快一晚上,忍不住好奇,“沈医生这是脱单了?”
  “还没。”沈衍顿了下,又自信补充,“不过快了。”
  ——他的小女神失恋了,他的机会可不就来了ヽ(* ̄▽ ̄*)ノ
  #本以为要做帅又乖的下一个,结果却直达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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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孟笛下了节目回家,钥匙还没掏出来,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
  黑暗中,他一向清冽的气息也变得灼人,炙热的吻一遍又一遍落在她唇上。
  孟笛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冷着脸推开男人。
  “这位先生,医生也可以碰瓷的吗?”
  “嗯。”男人哑声低低应她,他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这里,只有你能医得好。”
  斯文禁欲x带刺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