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想念
  她最近也曾想过,是从什么时候,她对绛仍然已用情至深,乃至曾经还产生了非他不可的想法。一想到要离开他,她就痛苦,甚至想要放弃成年后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决定。
  后来她发现,她无法找到这个契机。
  倪蔷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所有的恋爱经历中,最难舍的便是这份感情。
  因为,这个人是绛仍然。
  她背过身,眼前的场景变幻的很快,她的思绪很慢……好像,她是唯一被抛出时空的人,游离在尘世之外,飘荡在虚无的边缘。
  满心的被欺骗感和背叛感就是这样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实在痛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将他彻底地从她的脑袋中移除!
  她蹲下身来,紧紧抱住头,捂住耳朵——
  白维奇回来时看到地上团成团的她,脚步加快,到倪蔷身边。
  他以为她仍是不舒服……可是他站在她面前,却也看到了她身后相拥地两人。
  眸色暗沉下来……
  白维奇走到倪蔷跟前,弯下身子。
  “还想吐?”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担忧。
  倪蔷艰难地咽下堵在喉头的一口气,眼泪落下来,湿了地面。
  白维奇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踯躅片刻,他轻轻拍了拍她,叹道:“喝点东西吧。”
  倪蔷才抬了头,仰着头。
  白维奇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忽得一怔,心里被刺痛了一下,酸楚的滋味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溢出开来……
  倪蔷看着他,却忽然破颜微笑,抹了把眼泪,她哑着声音说:“胃里太难受了,太难受……白总,我们走吧。”
  白维奇扶她站起来,脸色比他手里始终拿着的那杯冰柠檬水还要冷……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绛仍然以手抚着阮七喜柔软的发,一下一下,阮七喜终于忍不住痛哭。
  “我错了,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道歉,绛仍然……我真的错了……”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绛仍然收手,看着路边来往不息的车流,重重地叹一口气。
  他说:“七喜,你不是该说这种话的人。”
  是的,她从来不是会跟人说“对不起”的人。
  在绛仍然的心目中,他给阮七喜留了一个特别的位置,这个位置无人能替。
  从他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一直保留至今——
  他还记得那个在他第一到江州阮家的时候,那个站在院子里对他说,“喂,你踩到我的蚯蚓了”的女孩子;也还记得那个被他发现偷偷夹情书在他书本里后,脸红的姑娘;更记得,那个在病房里大声质问他,到底,爱不爱她的女人……
  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阮七喜对他来说,始终是一抹清新,同样,也是一记最热辣的拳头,直接敲碎的,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时过境迁,记忆开始泛黄,这些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破碎了的,就已成了过去。
  这么多年,因为他的决绝,也因为她的倔强和坚持,终于让他们的爱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绛仍然从来都知道,从他对阮七喜失望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境地了。
  可是现在,她重新找到他,认错。
  他不需要她的认错。
  年轻时候的那段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像抹去的秽迹,扬起来,是呛人的烟尘……
  阮七喜怕他推开她,她的手臂始终不肯松懈。
  她对他说:“安安说,你和我之间,其实只是欠一句解释而已,我不肯服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以为,如果你还爱我,你会回来……我一直觉得你会回来……”
  绛仍然叹息:“七喜,你没有错。”
  她疯了一样地摇头:“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自私,我不该为了自己牺牲掉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该……打掉孩子……绛仍然,这些都是我的错!”
  绛仍然已有些不奈,他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七喜,我再说一遍,你没有错!当初没有谁做错了。离开江州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恨你,从此我当你是妹妹,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梦想,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女人!但是……我们之间,真的早就结束了!”
  九年,他和阮七喜分别已是九年。
  没有哪段出现问题的恋情能够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还可以轻易破镜重圆的。
  更何况,当初离开,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遗憾。
  如果非要说,那么也就只有那个未出世的无辜孩子而已……
  “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分手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七喜?”
  绛仍然放软了声音,面上显出无奈,“你说,对于你来说,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你爱我,但你更爱你的梦想。你想进公司帮你父亲,你不想那么早成为一个母亲。我都可以理解你,因为我知道你还年轻,你那时候才……十九岁。但是我,我真的不能容忍你欺骗我……我可以原谅你的,我真的,我可以原谅你。所以七喜,我们都忘了那件事吧……”
  阮七喜突然坚定道:“你能忘吗?你敢说你忘了?”
  绛仍然拧眉。
  阮七喜哭着说:“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去陪你妈妈,我去了你的房间,我看到了你给软软买的袜子,彩虹袜,你一直没扔……”
  绛仍然突然心头一痛。
  软软,它是个女孩儿。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检查出来了。
  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
  他曾开心地对伍岑说:“女孩儿好,女孩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那时伍岑不屑道:“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吧?瞧给你美的,还没出生就买了这么多东西,等出生了,你是不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绛仍然就是这样想的,他真的希望,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未出声的女儿!
  可惜,她连这个世界都不曾看过一眼。
  绛仍然倍感心痛,他冷着声音说:“我只是不能忘记她……”
  他掰开阮七喜的手腕,看着她,“因为那是我觉得最暖心,也是最痛心的时刻。”
  阮七喜也看着他:“你还在恨我……”
  绛仍然摇头:“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恨过你。你了解我,我从不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绛仍然瞳孔微睁,沉着眉,放开握住阮七喜的手。
  阮七喜像失魂的人,双手垂下来。
  绛仍然什么也没说,他站了一会儿,最后道:“你走吧,回堰州,或者,回江州……别再跟着我。”
  阮七喜压抑着:“那你要去哪儿?你是去找她吧?”
  绛仍然顿住。
  阮七喜眼中充满了残忍的绝望:“你去找倪蔷吧?呵呵……绛仍然,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想结婚!你和我一样,你也是自私又胆小的人!为了让自己舒服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给自己编造各种借口!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嗯?绛仍然,你是不是在后悔了……”
  绛仍然扭过头去,突然快步沿着路边往前走,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
  阮七喜在他身后追了几步,终于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落在他身后,追不上了……
  在带着咸味的繁华城市中,风吹乱了她的发。
  如此,才叫真的死心。
  九年时间,终于,她还是没能挽回他。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别人……如若不是,他不会一个人到澳门彻夜烂赌到天亮;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倪蔷和白维奇一起出现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浑身充满戾气;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她难受时,失神冲出门外……
  只是,绛仍然,你真的能挽回她么?
  像我如今,就再也挽回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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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酒店,已是九点多。
  晚风终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冰凉的柠檬水穿过堵塞的肠胃,过心,到胃底。
  倪蔷和白维奇坐在车子的后座。当白维奇问出她与绛仍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惊讶。
  以前,和绛仍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倒是很怕这段感情被人得知。
  也许其实她自己也是对这段感情不自信的。但她爱他,却是真的。
  于是现在,结束了,反倒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答白维奇:“我们没多久,大概……四个月前?”
  竟然只有四个月……
  她又想,竟然都四个月了。
  那段时光,是段矛盾的时光。
  既漫长,又短暂,既愉快,又痛苦纠结。
  白维奇一动不动,倪蔷并不能看出来他的情绪。
  也许他正在心里替她唏嘘,也许他正在嗤之以鼻。像那时候他质问她和白硕之间的关系一样。
  下车,白维奇又问:“分开多久?”
  倪蔷跟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看着他说:“一个月。”
  接着,她垂头,轻轻道:“白总,你又在想我和他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了吧?嗯,我有目的的……我想和他结婚。”
  他们停在路灯下,暗黄的灯光照亮了白维奇坚毅的脸庞,倪蔷以为他会沉默,结果却听他沉沉道:“叫我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