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活要想过得去
  爆竹声声辞旧岁,过了零点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烟花爆竹的声响,格外热闹,也分外密集,原本只是稀稀拉拉的动静在此时产生了铺天盖地的架势。
  周泽吹了吹指甲,外面的喧嚣,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他没有家,虽然现在名义上,是有一个“家”,但他不想回去。
  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都有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如果可以重生归来,要如何如何。
  激昂文字,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
  但真正从地狱回来,你会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那种追求,那种想法,那种憧憬,就像是上幼儿园时老师问:小朋友们长大后想干什么?
  然后小朋友们一起回答:科学家、医生、航天员、军人…………
  梦想,总是丰满的。
  而现实,谈不上多骨感,但一个人的鸡血,注定是有限的。
  有时候,能呼吸,能听见声音,能坐在这里磨一磨洋工,虚度一下光阴,
  这或许,才是真的岁月静好。
  许清朗今晚依旧睡在店里,周泽听到他关闭店门的声音。
  他说他有二十几套房,但周泽清楚,他爹妈就在店里。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今年过年,自然更重要。
  屋外,开始下起了雨,点点湿气开始渗透进来,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周泽的手机响了,是自家婆姨的电话。
  “喂。”周泽接了电话。
  “睡了么?”林医生问道。
  周泽觉得这话问得很白痴,
  我睡着了谁接你的电话?
  难道是死人……哦不,是死鬼么?
  不对,好像有什么问题。
  周泽身子在椅子上微微后倾,脑海中浮现出林医生拿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叫自己一声:“你这死鬼…………”
  第一次感觉,实话实说,缘何能如此得让人目眩神迷。
  或许是太无聊了,也可能纯粹是闲,
  周泽发现自己现在的思绪有些发散,
  想得,有点多。
  “没呢。”周泽回答。
  “吱呀…………”
  林医生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她撑着一把红色的伞,下身穿着皮裤,上身是白色的毛衣,头发披散在肩部。
  周泽一时忘记放下电话,
  这个女人,
  的确很美。
  尤其是她的气质,总能给你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觉,刹那间,刺中男人的内心。
  “怕我一个人寂寞冷清?”周泽站起身,给林医生倒了一杯水。
  她是这里的女主人,
  嗯,
  确切的说,徐乐开这家书店的钱,还是她家拿的。
  林医生接过水,摇摇头,没说话。
  两个人,是夫妻关系,但实际上,却类似于最熟悉的陌生人,处于一种比蓝颜闺蜜更尴尬的位置。
  想进一步,难;
  想后退一步,更难。
  “出去走走吧。”周泽觉得屋子里有些沉闷,而且他不可能邀请林医生去自己二楼睡觉的地方。
  哪怕林医生今天吃错药了,打算以身饲虎,但看见自己二楼的冰柜,估计会马上拨通熟知的精神病医院号码把自己给送进去好好改造。
  “下雨呢。”林医生说道。
  “小雨,没事。”周泽摆摆手,闲适轻松。
  ………………
  “哗啦啦啦啦…………”
  雨下大了,而且是很大。
  之前连伞都没拿想着体验一把春雨贵如油的周泽几乎被淋成了落汤鸡,林医生还是撑着伞,站在边上,周泽拒绝了其共撑一把伞的提议。
  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得装完。
  拍了拍湿漉漉的头发,周泽打了一个哆嗦,他不是很怕冷,他其实很抗冻,只是其身边的女人哪怕撑着伞没怎么淋湿,却依旧在略微地发抖。
  公交站台可以遮挡住大部分的雨水,
  但这晚上的寒风,却依旧可以肆无忌惮。
  小资情调,
  男女共处,
  雨夜湿身,
  佳人犹怜,
  这本该是一个双方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好契机,甚至,擦枪走火加花田里犯的错最后一炮中把都是可能的事儿,但二人相对无言。
  周泽点了一根烟,林医生就站在旁边。
  一个想逃避,一个本身就抗拒,自然就对不上一起去。
  强扭的瓜,瓜和蔓,都别扭。
  周泽在心底有些埋怨徐乐,如果那个怂货结婚后来一次霸王硬上弓,也就没现在的破事儿了,哪怕林医生以为人妇或者已有身孕有了孩子,估计也是美艳不可方物,甚至还能再加上一些分数。
  自己,也就能顺水推舟了,哪里需要现在这般进退维谷。
  当然,这种埋怨对徐乐挺不公平的,如果那晚周泽自己就霸王硬上弓,难不成林医生会拼命反抗大叫“非礼”?然后叫来警察将周泽送入公安局?告一个**的罪名?
  雨还是在下,
  周泽将烟头丢在了地上,
  “你开车来的?”
  “打车。”林医生回答道。
  “我送你回去。”
  “嗯。”
  不用去纠结这场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年三十儿雨夜踏马路是如何开始的,
  至少,眼下的二人觉得在此时结束,是最合适的。
  打了一辆网约车,周泽和林医生一起坐进了里面。
  一刻钟后,到了,周泽陪着林医生一起下了车,车主结了单子,直接开车走了。
  家,就在楼上,但周泽和林医生没有选择直接上去。
  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初中生情侣晚上结伴回到女孩的家楼下,下面该分别了,缠缠绵绵,你侬我侬。
  但此时的氛围,还没有青涩的初中生浓郁,像是没有放盐和味精的肉汤,吃了没味,但泼掉可惜。
  “你不上去了?”林医生问道。
  “不去了,等过阵子,再说吧,咱的事儿,也就处理掉。”
  林医生听懂了周泽的言外之意,道:“对不起。”
  周泽笑笑,然后伸手,本想拍拍林医生的肩膀,但手放上去之后,忽然有些冲动,还是将对方拥了过来。
  林医生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反抗。
  二人稍微靠近了一些,但也不算是多么亲昵的动作,相较于二人之间的身份联系,已经可以说是很见外的了。
  她身上,挺香的,也不知道洗澡时用的是哪款沐浴露,总之,很好闻。
  “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周泽又补充了一下,“那个别人,可以指男也可以指女。”
  “对。”林医生很坦诚,甚至回答得,没犹豫。
  之前,自己的丈夫一直畏畏缩缩,让她不忍心,
  眼下,自己的丈夫好像变了一个人,也让她抛去了一些包袱。
  “哦。”周泽应了一声,目光微微上瞥,想看看自己头顶到底有没有出现某种特定的保护色。
  还是有些失落的,
  谈不上爱,
  说不上多喜欢,
  甚至连熟悉都勉强,
  但她,不管怎么样,都是在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女人,结果,自己还是被绿了。
  嗯,只要是男人,
  不,
  只要是公的,
  遇到这种事儿心里应该都不会太愉快吧。
  “对不起。”这是第二次说对不起。
  周泽松开手,二人缓缓地分开。
  “说对不起就见外了。”周泽靠着旁边的石墩儿坐了下来,雨已经小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屋檐。
  “我会再给你一笔钱,你可以去再开一家书店。”林医生说完后,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周泽本想大度地摆摆手,说一声:钱我不稀罕。
  但是想想自己的冰柜,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
  周泽忽然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万一,
  万一,
  万一这女人当真了,觉得给钱是侮辱了自己,就真的不给钱补偿了呢?
  “过几天再聊吧。”周泽耸耸肩,“那个家伙,怎么样?”
  “他很英俊,在我看来。”林医生回答道。
  是男的,
  戳,
  又一刀,
  是女的还能好接受一些…………
  周泽感觉自己头顶好像光合作用强度更强大了一些。
  “没机会了,是吧?”周泽问了一句很傻的问题,问完自己就后悔了,但还是在自我安慰,我这是在可怜的徐乐问的。
  占据了人家的身体,现在人老婆劈腿了,你总得帮忙问一个为什么吧?
  嗯,就是这个样子。
  “没机会了。”林医生回答得依旧很快,也很肯定。
  这女人也是外科医生,说话的风格,还真是干脆得很,就像是拿手术刀一样,刀刀切中关键部位,绝不拖泥带水。
  否则,是病人更痛苦,在感情上,似乎也是同理。
  “行吧行吧,比不了比不了,没事,大家日子各自过各自的,你回去好好应付你爸妈吧。”周泽有些心烦。
  林医生点点头,转身走入了楼道。
  周泽站起身,准备打车离开,却在此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喂。”
  “先生,我车开回来了。”
  “这么智能?”周泽有些意外,他听出来这是之前那位司机的声音。
  “你们留下了一个包在后车座上,我给你送回来。”
  “哦,谢谢。”
  那辆车又开到了小区楼下,从车窗里,司机将一个女式包递送出来。
  “您点点。”
  “好。”
  周泽没客气,打开了林医生的包,里面就一部手机和一个钱包以及数据充电线和几包纸巾。
  拿出钱包,周泽刚翻开就愣住了,
  他的目光盯在了钱包存放相片的位置,
  那里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显得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
  而女孩儿右侧的男人,周泽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愣了好一会儿,
  周泽才认出来,
  这不是自己嘛。
  这是一张被裁剪出来的照片,应该是合影,但却被单独裁剪成二人合影。
  “缺什么没有?”司机催促道。
  “没事儿,谢谢师傅,你可以走了。”
  司机开车走了。
  周泽继续拿着钱包看着,他甚至没想到此时应该给林医生打个电话说一声下来拿包。
  一些不算尘封,但算是不怎么在意的记忆开始浮现,
  依稀记得,
  自己在五六年前,好像带过一批还在学校里分配来实习的学生,有一个女生,好像姓林,而且,和照片上的女孩儿,模样上好像也能重合。
  女大十八变啊,
  周泽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林医生当年也有这么呆萌的时候,谁知道五六年后居然出落得这么标致了,自己真的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儿的养成潜力。
  而且,当时自己对院里让自己带实习生很敷衍,这些个学生在自己身边就纯粹拿来当“医学狗”用。
  周泽晃了晃手中的钱包,
  “妈的,活该你之前快三十了还单身。”
  这次很意外的不是骂徐乐,
  而是在骂自己,
  “眼睛,
  是真瞎啊…………”
  周泽张开手,伸了一个懒腰,
  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居然还是自己,
  雨后凌晨,大年初一,
  嘿嘿,
  望天。
  很庄重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周泽顿了顿,
  很严肃地道:
  “徐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