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无需他们开口,自然有人询问,“怎么样,今年三甲花落谁家?”
  那人笑答:“状元是琅琊那位永安侯世子,榜眼好像是甘肃的一位刘姓学子,探花便是那位京相公的二子……”想起那日情形,他不由又感叹道:“他们受封游御街的时候,我就在京城,当真是意气风发啊。”
  知道京逾白得了探花,两人都很开心。
  虽说不是状元,但至少也是在三甲,日后加官进爵是迟早的事。
  李钦远更是难得外放,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一定能行的!可惜没在京城,要不然我一定要把他拉出来好好灌他几天。”
  顾无忧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柔声道:“等日后我们回去了再请他吃饭。”
  “你说得对,”
  李钦远笑着握住她的手,“等回去了,总有机会的。”
  “对了,你们听说没?”客栈再经历一阵的欢声笑语后,突然又不知道是谁起了头,说了一句,“那位永安侯怕是不行了。”
  听到这话——
  顾无忧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还未消下去的笑也凝在脸上,永安侯不行了?这,这怎么可能?前世那位永安侯明明是在她嫁给赵承佑几年后才去世的……
  她这般动静,落在这嘈杂的客栈里,能起什么水花?
  那边说话的声音还未停顿,全都是在诧异永安侯这事的,只有李钦远一直关注着她,见她掉了筷子便疑声道:“怎么了?”
  他一边重新给人换了一双筷子,一边朝人看去,未听人答,索性趁着无人注意这边,偷偷掀起纱帘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就连平日粉嫩的嘴唇也仿佛失去血色一般,不由握着她的手,拧眉道:“怎么回事?”
  “你……”顾无忧显然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目光呆滞地看着李钦远,声音都哑了,“你听到没,永安侯他……”
  “听到了。”
  李钦远握着她的手,只当她是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听他们说是剿匪的时候受了伤,现在人还活着,只是那箭上淬着毒,损了根本,以后怕是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顾无忧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明明前世活得好好的人,怎么如今突然就受了伤……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偏又说不出来。
  “蛮蛮?”
  李钦远见她神情惊慌,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疑惑道:“你到底怎么了?”
  不就是个永安侯,不沾亲不带故的,不,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她跟赵承佑没有退婚,这位永安侯还算是她名义上的公爹。
  顾无忧大抵也发觉自己的不对劲了,她勉强压抑着那股子情绪,朝人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惊慌,“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那位永安侯剿了那么多年的匪,身边又有那么多人护着,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李钦远问她:“你若是担心,不如我让人去琅琊打探下消息?”
  “不用。”
  顾无忧倒是没犹豫地摇了摇头,“我跟赵家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没这个必要。”她也只是惊讶这件事罢了,至于那位永安侯如何,倒是和她没什么干系。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前世的那些事,是不是也会有其他的改变?
  李钦远总觉得顾无忧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他握着人的手,喊她:“蛮蛮。”
  “嗯?”
  顾无忧回看他。
  李钦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郑重:“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让我担心。”
  或许是因为他的这番话,又或是因为握着他的那只手十分有力,让她还残留着一缕恐慌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顾无忧透过蒙蒙白纱望着他,点了点头。
  又怕他瞧不见,轻轻应了一声,“好。”
  是她多虑了。
  永安侯出事,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家里人好好的,李钦远也好好的,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吧……想到这,她也就没再想这桩事,反握住李钦远的手,重新扬起笑脸,“我知道了。”
  这一个不算风波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翌日。
  李钦远给徐雍等人写了信,又把顾无忧给家中买得那些东西遣了驿站的人送到京城去,而后才和人去往金陵,仍是坐得马车,因为这次路上得耗费不少时间,又置办了不少东西。
  约莫大半个月后。
  他们一行人才到了金陵地界。
  如今已近六月,天气是越发炎热了,好在早间刚下了一阵雨,这天气才总算是舒爽了一些,因为走得是山道,没什么人,李钦远怕顾无忧觉得热,便把两边车帘给人掀了起来,由着外头送进一阵舒爽的风。
  手里还握着把团扇,替怀中红着小脸酣睡的人,扇着风。
  “不公平。”顾无忧在人怀里,看着神色从容的李钦远,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
  “什么不公平?”
  没明白她的意思,李钦远从冰盒里给人拿了一粒冰镇过的葡萄,剥完皮喂到人嘴里。
  突如其来的一阵冰凉让顾无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身上那股子热意总算是褪去了不少,跟只小猫似的柔了眉眼,又舍不得李钦远一直给她打扇,“你歇歇吧,我没那么热了。”说着,她从人怀里坐起身,靠在马车上,也拿了一粒葡萄喂到他嘴边,这才和人说,“你冬日里热得跟个小火炉似的,夏天倒是又不热了。”
  “我冬天明明怕冷怕得要死,夏天又怕热。”
  扁了扁小嘴巴,“太不公平了。”
  李钦远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她的脑门,好笑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顾无忧轻轻哼一声,“你不怕热,才不知道怕热多难受呢。”她从前待在家,每日用那风轮做的风扇,再放上几盒冰才能挨过去,现在整日坐在马车,一天都洗不了一次澡。
  想到这。
  她不禁变了脸,更不肯挨着人坐了,还拿起团扇挡着脸,轻轻嗅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臭了没。
  “干什么呢?离我这么远?”李钦远觉得莫名其妙,刚要把人抓过来,耳朵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打斗声,离得有些远,并不是很真切。
  顾无忧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晓得他突然变了脸,“怎么了?”
  李钦远朝她摇摇头,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拉起一角车帘,目光望着一处竹林,沉声吩咐车夫,“停车。”
  第126章
  起初车夫并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他一贯听从东家的话,此时虽有疑惑,但还是把马儿靠边停了下来,突然的安静让远处的打斗声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车夫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颤颤巍巍地转头往身后看,发觉东家也沉着脸,更不敢做声,只能小心翼翼地屏着自己的呼吸,生怕远处那些人会发现他们。
  顾无忧的小脸也有些苍白。
  可她到底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心中虽然害怕,但也不至于跟车夫似的,只是牢牢握着李钦远的手,抿着唇,没有做声。
  “蛮蛮,”
  李钦远侧耳听了一会那边的动静,压着嗓音和身后人说:“我去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嘱咐车夫,“你跟夫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有什么人过来都不要出声,直到我回来。”
  车夫哪有不应的道理,捣谷似的点头。
  顾无忧却不肯,拉着人的手,小声说,“你别去。”
  她怕他出事。
  “别怕。”李钦远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宽慰道:“我一个人过去,有什么事也能方便处理,要是等他们都过来……”只怕他们就没法全身而退了。
  眼见顾无忧双眉紧锁,水盈盈的眼中俱是担忧。
  他又做了保证,“你放心,我只是去探探消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顾无忧也知晓这是最好的办法,不好再拦,只能抿着唇,嘱咐道:“你别出事,若是真有危险,你就回来,咱们往回赶……”想到前世他最后一次离开的情形,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看着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越来越低,“李钦远,你要记住,我还在这等着你,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好。”
  李钦远郑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带着顾无忧藏到了一颗茂密的草丛中,确保这处不会被人发现,又嘱咐车夫好生照顾,而后自己套了马车离他们远了一些,又弃了马车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他把腰间那把软剑握在手上。
  离打斗的地方越近,李钦远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好好的一片竹林现在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时不时还能在地上看到残肢和尸首,他抿着薄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边。
  还没彻底清楚那边的情况。
  他就瞧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抱着一个孩子朝他的方向跑来。
  那大汉看着并不像是大周人,身材壮硕、五官深邃,那双染了鲜血的眼睛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气喘如牛,明明自己的步子已经东摇西晃,快支撑不下去了,但还是咬着牙抱着怀里那个孩子。
  那孩子不过六岁,生得面皮白净,穿着也十分贵气,只是现在身上也沾了不少鲜血,他像是被吓傻了,阖着一双眼睛,呆呆地,任由人抱着,不说也不动。
  看到这两人,李钦远皱了皱眉。
  他没打算出现,刚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可脚步刚刚往后退了下,那大汉就像是发现什么,脸色一变,手里的剑就朝他这边刺了过来。
  大汉武功高强,纵使身受重伤,刺过来的劲风却一点都没折损,好在李钦远身形矫健,立刻往旁边一躲,没被那剑刺到。
  只是先前藏匿的身形却在此时曝露出来。
  那大汉看到李钦远这幅模样,脸色微变,似有迟疑,手中的剑没有松开,却也没在这个时候刺过去,而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拧着眉看着人这幅华贵打扮,“你和那些人是不是一伙的?”
  那些人?
  李钦远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刚要说话就瞧见不远处刺过来一支箭。
  “小心!”他出声提醒。
  大汉也察觉到了,身子往旁边一躲,将将躲过那支箭,知晓自己那几个兄弟怕是没撑住,他心下一沉,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钦远,他行了一个不是大周的礼数,“多谢少侠。”
  说完,又看了一眼李钦远,像是经过一番沉吟,开了口:“不知少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原是想带着少爷离开这个地方,可他身受重伤,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能先解决那批贼人,再把少爷托付给别人……
  李钦远抿唇未语,他并不想参与这场打斗,何况此人并不是大周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可看着大汉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他怀里那个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小孩。
  他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走吧。”
  若不能解决这场打斗,只怕过会还会牵连到蛮蛮那边,快点解决完这些人,他也能早些带着蛮蛮离开。
  两人说话间,便有七八个贼人过来了,他们也受了不少伤,看到大汉和小孩,眼中立时迸出锐利的光芒,刚要提剑过来,就看到站在他们身边的李钦远。
  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让那群贼人的步子都停了下来,有人低声询问,“老大,这人……”
  “怕什么?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们?”领头的男人斥骂道,“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兄弟,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