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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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开始。
  白老夫人去世,白家难免动荡,白万明变得很忙,但没出差的日子每天都坚持回家。
  可季小曼并没将这住了十二年的地方当做家,家长会的这天早上,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特别兴奋地跟季夏说,“张清帮我联系上了堂哥,他过些日子就要来接我们了。”
  季夏不想转学去兴京,但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季小曼最近的病情好转了许多,坚持吃药,也不怎么发脾气了,她想起之前听白先生说,不许她和张清再来往,这段时间果然没让张清阿姨上门,连电话都被拉黑了,不知道季小曼怎么偷偷联系上的。
  连她都有些怀疑,她妈妈病情加重,是不是真的和张清阿姨有关,可又觉得这样的怀疑毫无道理。
  没想到会在家长会这天碰上江词,大家都是和家长一起来,父母没来的也带上了爷爷奶奶。
  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远远走在走廊上,个子又高,显得特别瞩目。
  季夏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强忍着想去看他的冲动,低着头,然后听见季小曼在她身边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小词……也是个可怜孩子。”
  最疼他的爷爷奶奶双双去世,母亲也在他小时候自杀。父亲工作忙,难免会忽视到他,况且又有了新的家庭,妻子和孩子。
  他更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多余的人,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
  “江词。”没想到在楼梯口碰到二班的班主任,季夏和季小曼停住脚步,不近不远,听到班主任无奈地问他,“这次家长会你爸爸又不来吗?下学期就高考了,这次家长会挺重要的。你这次考得不错,我还想跟你爸爸好好聊聊。”
  江词耸了耸肩,“他在美国出差。”
  “哎,全班就你爸爸没来,他也真是太忙了。”班主任摇摇头,注意到他脸上的什么东西,皱眉,“你脸上怎么受伤了?”
  “后妈打的。”江词轻描淡写的语气,“我想叫她来家长会,后面吵起来了。”
  季夏愣了愣,她才不相信他是会乖乖站着让后妈打他的人,他不动手打人家就算不错了。
  可别人好像不是这么了解他,尤其是季小曼,一听他这话就小跑过去,抓着江词的手臂将他扳过来面对自己。
  江词一脸错愕,季小曼一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就眉头紧皱,“你跟你爸说过吗?她经常打你吗?”
  江词有些尴尬,“也不是经常。他俩感情挺好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去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季小曼一脸怒容,又心疼又生气,“你爸以前多疼你,现在连家长会都不来,挑拨离间的是那个女人吧!”
  江词目光躲闪,一声不吭,季夏在旁边默默看着,心里都忍不住替他的演技鼓掌。
  “你们班家长会几点开始?”
  “比一班晚一个小时。”江词说,“因为季夏这次考了全市第一,学校很重视,年级所有的班主任都要去一班旁听校长讲话。”
  季小曼抿了抿唇角,半晌转头对旁边一脸懵逼的二班班主任说,“我替他开家长会,我是江词的姑姑。”
  *
  季小曼对江词的感情很复杂。
  一面警惕怕他和季夏旧情复燃,一面又心疼这个孤零零的侄子。
  尤其是开完家长会,看到其他学生都亲亲热热和家长离开,就他不近不远地跟在自己身后,想过来又不敢上前的样子,看得她心酸,鬼使神差地就主动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江词小心翼翼,“可以吗?”
  邀请完季小曼就后悔了,季夏和他好不容易才分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到底放没放下谁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最是不应该让他在她眼前晃。但看着江词亮晶晶的眼睛,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半个小时之后,三人一起去到了超市买菜。
  江词兴致很高,一路都在和她聊天,倒是没跟季夏主动说过话,季夏表情也冷冷淡淡的,两人看上去的确像是分手没有再联系过的状态。
  季小曼亲眼看到,放心了许多,和江词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刚走到冷冻食品区,她的手机响了。
  看了眼屏幕,神情凝重又雀跃,“我去接个电话。”
  怕他俩听到,走出去老远,江词盯着她的背影,冷不防开口,“一点都不喜欢放假。”
  季夏看向他,江词转头,神色竟有些委屈,“上学的时候至少每天能远远地看你几眼。”
  一周不见,他剪了头发,发梢短短的,季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看看他。
  “我想你了。”江词叹气,手指攥紧手推车的握把,很想上前抱抱她。
  季夏胸口胀胀的,又酸又甜,“我也想你。”
  江词朝季小曼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手推车挡在两人面前,在购物车里堆积如山的食物掩护下,伸手握紧了她的手指。
  “假期很快会过去的。”季夏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沮丧道,“就是有点遗憾,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
  “我有办法。”
  季夏一愣,抬头看他,季小曼却在这时挂了电话过来了,她没来得及问。
  英语竞赛本应该由老师带她去比赛,但孟小如失踪,林逸觉也请了病假,连期末考试都没来,一中的参赛者只有她一人,季小曼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好说歹说,才勉强征得了白万明的同意。
  出发这天,白万明送他俩去机场,路上一再提醒季小曼,去江家露脸的风险和危害。季小曼不耐烦地打断他,“夏夏下学期就高考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会在这时候折腾什么。你要是不放心,跟着一起过去好了。”
  “我倒是想。”白万明苦笑一声,“公司最近乱得一团糟,苏青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每天都来公司闹,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季小曼对他的公司和情感纠纷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到机场就迫不及待地下车。
  白万明送母女俩进去,办好了登机牌,一直到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告别。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季夏无意地看了眼,竟然看到了苏青,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扛着相机摄影机记者模样的人冲过来。
  她下意识往季小曼面前一挡,却来不及了,那些记者潮水一般涌上来,将他们三人围住。
  “季女士,据爆料称您是江氏集团董事长的妹妹,却被白氏集团董事长包养十二年,你们门当户对,是什么让你甘心委身做这么多年情妇的?”
  “据爆料称白老夫人是被你气死的,请问有这么一回事吗?”
  “这位是你女儿吧?你女儿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吗?季女士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无数话筒和镜头对着季小曼和季夏,苏青抱臂站在一旁,看戏似的脸上带着淡笑。
  季小曼脸色惨白,身体开始发抖,季夏抓紧了她的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躲着那些镜头和话筒。白万明先她一步开口,“你们是哪家媒体?别拍了!信不信我起诉你们?我让你他妈别拍了!”
  一边吼,一边推攘着那些镜头。
  季夏冷着脸,掏出手机就要报警,苏青见势这才站出来,挥挥手示意那些媒体退后一些。
  “他们都是我找来的。”她直接承认,无辜又为难的表情,“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搞到这一步,大家撕破脸,我也怪尴尬的。只是不这样白总似乎不见棺材不掉泪,舍不得让出公司,那既然我得不到,我就将你的这些破事捅出去,让白氏搞臭破产,谁都别要了。”
  “苏青,你这个歹毒不要脸的女人!”白万明气得胸膛直起伏,咬牙瞪着她,恨不得冲过去将她掐死。
  苏青毫不惧怕,笑着说,“白总似乎一直都不懂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什么都想要,太贪心只会什么都得不到哦。你若真的在意你这白月光,就别再死咬着公司不放了,上次跟苏苏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她跑到你们家去闹了一场,听说季女士气得都犯病了,要自杀。她有抑郁症是不是?我怕到时候新闻通稿一发,网络暴力她承受不住啊。”
  原来上次白苏苏突然登门,都是因为她!
  季夏面无表情,手指攥得紧紧的,她只恨自己人微力小,心里恨,却什么也做不了!报警?苏青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触碰到法律边线,动手,她也不是苏青一个中年女人的对手。
  “你只要敢这么做。”白万明咬着牙,眼睛通红,“我跟你一起死。”
  “好啊。”苏青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很知道如何激怒白万明,“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死了到地下继续做夫妻,多恩爱的佳话啊。季女士估计也巴不得你死吧,你死了她就自由了,以后遇到喜欢的人还可以结婚,再也不用被迫做人情妇——”
  她话还没说完,季小曼就晕了过去。
  提出离开
  医院。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低血糖加上受到刺激,输完这瓶点滴睡醒就可以出院。”
  医生开了药方,江词去拿药,病房里剩下季夏一家三口。
  白万明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松懈,坐在床边握紧季小曼的手,她在他面前突然晕倒的那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爸,不如你跟妈分手吧。”
  冷不防的声音,白万明愣了愣。
  “夏夏,你说什么?”他有些无奈,当她在说气话,“我也没料到苏青这女人为了钱会疯到这地步,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她在网上乱说什么。这边有我陪着你妈,你还有竞赛要去兴京——”
  “不去了。”季夏深呼吸一口气,攥紧的手指松开又重新攥紧,仿佛只有掐着掌心的那点痛楚才能给自己勇气。
  从她懂事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家的情况和普通家庭不一样,也将季小曼的不快乐都看在眼里。但长辈之间的事她不好开口,人微言轻也管不了什么,任何反抗行为在有权有势的父亲面前都是螳臂当车。
  她盼着高考,盼着高考结束带着母亲离开,开始新的生活,潜意识里也并不想太直接地伤害到父亲。
  她优柔寡断惯了,遇事也习惯了隐忍,结果却陷入越来越糟糕的地步。
  “我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任何人抚养,您现在根本没有可以牵制到妈妈的东西。”季夏直接戳穿了他,看了眼白万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对您没信心,觉得您威胁的那些事,逼急了您,您都会做得出来,可我觉得您不会这么伤害我。爸爸,您的爱太自私太沉重,这么多年来您让妈很痛苦,让我也很痛苦,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和您对薄公堂,起诉您非法拘禁。如果您还是不肯放手,今天的情况就还会发生,并且会越来越严重,您会将她逼疯。”
  *
  江词缴完费回病房,走到门口,虚掩的门里传来季夏的声音。
  听完她的话,他差点没忍住想鼓掌,白万明弯着背脊,脸色发白,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他沉默不语,不知道是震惊于平日里温顺懂事的女儿突然忤逆他,还是被指责得哑口无言。
  “等妈醒后,我们就搬家,请您以后不要再找她了。”季夏后背崩得僵直。
  白万明骤地抬起头,像是下了艰难的决定,“我可以……我可以不要公司了。”
  江词嗤笑一声,靠在门框上,手指下意识摸出烟盒,又想起这里不能抽烟,手握着烟盒放在裤兜里。
  他看见季夏摇了摇头,白万明颓然地望着她,声音颤抖,“为什么?我不明白,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前的情况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也很痛苦,但以后都不会再——”
  “您的痛苦都是您的自我感动,您想要的以后,是您一个人的云开和月明。”有些话一旦说开了,再狠也能轻松出口,“妈只想离开。”
  以前不敢说的心里话,如今鼓起勇气,季夏终于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平静又坚定,“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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