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陆长云被陆盛景关了起来。
  他中了软筋散, 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盛景上了锁。
  陆长云所担心之事, 不仅仅包括那批宝藏,他更加担心的是宁儿。
  以他对陆盛景的了解,即便不惜杀光了所有知情人, 陆盛景也会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二弟, 你、你……你就不能放过宁儿?!你想想看,倘若让宁儿知道真相, 她如何能承受得起?!你千万莫要犯下犯错!”陆长云无法使出力气, 很是绝望。
  陆盛景淡淡笑过, “那就让她一辈子也不知道。”
  “你……”陆长云语塞, 他搞不清陆盛景是又发病了, 还是偏执太深, “父王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陆盛景觉得,兄长够狠够绝,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服从康王的意思。
  “大哥, 我还有事要办, 你先委屈几日, 我与宁儿的事, 你不必操心了。”
  陆长云, “……!!!”他的二弟盯上了他的妹妹, 他能不操心么?!
  陆长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要冷静思量起来,这里是西南王府,他若是被困, 保不成魏屹会暗中做什么。二弟魔障了, 他还清醒着!
  思及此,陆长云艰难的坐起身子,盘腿调息了起来。
  ***
  魏屹得知陆盛景要见他,竟有些诡异的激动,他拧眉问下属,“陆盛景当真是他一人单独过来的?”
  下属如实回禀,“回王爷,陆世子人就在外面,的确是单独前来。”
  魏屹蹙眉沉思片刻,又抬手理了理鬓发,这才道:“请陆盛景进来吧。”
  片刻,魏屹坐在圈椅上,就看见陆盛景兀自推着轮椅入了堂屋,不知为何,魏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清风寨一幕,本能的菊花一紧。
  好在,他也并非是寻常人物,表面的稳重尚且可以保住。
  “来人,看茶!”魏屹道了一句,面上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陆世子见本王有何事?”
  陆盛景的双眼幽若深海,今日格外幽暗,犹如冰冻了千万年的河川,一眼望不见尽头。
  陆盛景淡淡启齿,“王爷,让你的人先退下。”
  魏屹愈发好奇,挥手让属下一应退出了堂屋。
  两人四目相视的一瞬,魏屹只觉得浑身心都不太舒畅,他轻咳了两声,天知道,他昨晚还梦见了这厮,“世子,眼下已无旁人,世子有话不防直说。”
  陆盛景的确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很是直接,“王爷,那批宝藏,我不打算运回京城,此事也不会让皇上知晓,你我共分享,如何?”
  顿时,五雷轰顶,一道电光在微屹头顶炸开。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邀他同流合污、欺上瞒下!
  这是一个陷阱么?
  陆盛景这是在考验他对朝廷的忠心?
  魏屹僵坐着,一动也不动,修长的手扶着他精致萧挺的下巴,顿了顿方厉正严词,道:“世子,你这是何意?我西南王府素来忠于朝廷,此番剿匪大胜,本王甚是欢喜,如何能私自扣下那批宝藏?!”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王爷是想独自私吞?王爷应该知道,唯有与我合作,你才能顺利得到那批宝藏。否则,我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宝藏一事告知皇上。王爷想想看,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会如何处理西南?”
  魏屹的唇角猛地一抽,这下终是绷不住了。
  敢情陆盛景是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身为此番剿匪的钦差,他却要中饱私囊!
  “咳咳咳……”
  魏屹见过大胆的,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直截了当的。
  未及他开口,陆盛景又道:“宝藏暂留西南,皇上那边我只会守口如瓶。王爷最好是能安分守己,否则但凡我出了任何危险,我的人也会暗中将此事捅出去。王爷,你听明白了么?”
  魏屹,“……!!”
  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陆盛景非但是来谈合作的,还是来表明态度的。
  好一个奸诈至厮的残废!
  魏屹在那双幽眸的盯视之下,竟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本王明白。”
  陆盛景的脸冰冷如旧,“好。”
  他调转轮椅,转身离开。
  直至轮椅声逐渐远去,魏屹才回过神来,对着外面低喝一声,“进来!”
  几名属下立刻迈入堂屋,魏屹沉.吟一声,“自今日起,派人在暗处护着陆盛景的安危,莫要让他死了。”
  ***
  “咚-咚-咚-”
  隔壁的敲门声断断续续,沈姝宁起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响起。
  沈姝宁走出了自己的卧房,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对着屋内唤了一声,“世子爷?”
  陆长云还剩下最后几丝力气,终于等来了沈姝宁,趁着陆盛景尚未归来,他忙道:“弟、弟妹……快、快放我出去。”
  沈姝宁一听出陆长云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大哥,你怎会在屋内?”
  她试着去推门,下一刻却发现门扇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
  沈姝宁这就更加想不通了。
  暴君为甚要将大哥锁起来?!
  “大哥,你别急,我这就想法子!”沈姝宁道。在她看来,陆长云的确是一位好兄长,自打她嫁入康王府之后,陆长云对她颇有照拂。
  故此,沈姝宁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只想救了陆长云出来。
  她刚转身,月洞门处就来了一人,随着陆盛景推着轮椅愈发靠近,沈姝宁心头发慌,她看了看被锁上的屋子,又看了看陆盛景。
  “世子爷……大哥他……”
  陆盛景阴冷的眸色多出了一丝温和,“你找我有事?”
  庭院中还有旁人,沈姝宁见陆盛景唇色有些发白,更是知道他昨日才吐过血,担心他伤及身子,就道:“外面风大,世子爷进屋说话吧。”
  “好啊。”陆盛景难得笑道。
  沈姝宁暂时没有提及陆长云。
  然而,就在她跟随着陆盛景迈入她自己的屋子时,她听见陆长云微弱的声音传来,“快、快逃……”
  沈姝宁,“……”
  是她听错了么?怎么好像听见大哥说让她快逃?
  进了屋,陆盛景将房门合上了,内室的光线突然稍稍暗了下来,沈姝宁近日来对陆盛景好感倍增,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与他单独共处一室,她的心跳紊乱,手心冒汗,怎么都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盛景能听见她的心跳,还有她紊乱的气息。
  看得出来,美人今日很疏离。
  陆世子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了几分。
  他与沈姝宁此前还好端端的,她赠了他玉佩,他送了她玉质的小兔子,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实在不应该如此疏离。
  陆盛景对上沈姝宁有些畏惧的目光,“别怕我。”
  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沈姝宁当然是怕暴君的。
  因为她不知道暴君几时正常,几时又会突然变得不正常。
  犹豫几息,沈姝宁有些胆颤的问道:“世子爷,为何……大哥会被关起来?”
  他们几个人在西南应当站在同一条绳上才是。
  陆盛景没答话,他很不喜欢沈姝宁关心旁人。
  任何人都不可以。
  “我关了他,你很不高兴?”陆盛景冷不丁的问。他不明白,沈姝宁都已经有了他了,还在乎旁的男子作甚?
  在陆盛景看来,沈姝宁就应该一颗心完完全全在他身上才对。
  沈姝宁语塞,她总觉得这样的暴君有些不太对劲,“世子爷,你放了大哥出来吧,你如此行事……只怕是不妥。”
  陆盛景更不悦了。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心头像是被人浇了一碗醋水,又酸又胀。
  他很是不喜。
  “怎么不妥了?大哥只是一个庶子,别说是将他关起,就是杀了他,康王府也无人会置喙一句。”陆盛景又冷冷的说。
  他也不知会为何脱口而出这句话。
  对陆长云这个兄长,他还算满意,最起码放眼整个康王府,陆长云是他看着最顺眼的一个。
  但他此刻就是很想让沈姝宁知道,他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沈姝宁小脸一僵,万没想到暴君会如此残暴。
  陆长云待他那样好,他竟还想杀了对方。
  沈姝宁没忍住,“……这也未免太残暴了!”
  残暴……竟说他残暴!
  他若是残暴,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说话么?!
  陆盛景握着扶手的大掌突然变紧,他真是太傻了,怎会以为这妖精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呢。
  在无数次梦里,她前脚对他温柔以待,后脚就一刀捅向他。
  此刻,他真想将妖精捉到跟前,扒了她的衣裙,教她好好做一个妻子!
  “出去!”
  陆盛景突然低喝,在他没有失控之前,她必须要出去。
  沈姝宁被吓到了,被陆盛景漆黑的眸盯视,本能的想要逃走。
  正当她提着裙摆就要走,身子越过陆盛景时,腰.身.突然一紧。
  随后一股大力禁锢了她的.腰.肢,天翻地转间,她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随之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冷松香的气息。
  “啊——”
  沈姝宁惊呼一声,下巴被捏住,她被迫仰面正对着陆盛景。她再度惊吓出声之际,陆盛景的头一低,堵住了她的唇。
  一瞬间,霸道热烈的气息几乎将沈姝宁整个人包围。
  “唔——”
  她懵了。
  身子被男人禁锢着,半点动弹不得。她甚至还抽了思绪在想,为何暴君是残废之身,却是如此大力。
  沈姝宁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唇.舌.又痛又麻。
  她疼痛难忍,不明白陆盛景为何好端端的亲她,他们成婚那样久,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何况,这根本不是亲.吻,对方这是恨不能将她给吞了。
  陆盛景吻得十分用力、娴熟。
  沈姝宁怀疑,他事先与女子练习过,否则就是过分的天赋异禀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盛景放开沈姝宁的唇时,她只无措的揪着他的衣襟,身子.酥.软.无力,双眼水雾朦胧。
  暧.昧.的.银.丝断开,陆盛景的眼中烈火燎原。
  沈姝宁显然是被这样的陆盛景给吓傻了。
  陆盛景的右手拇指指腹覆在了微微.红.肿.的.唇.上,回来.摩挲,粗鲁的动作带着不可忽视的.色.意,他的嗓音低低哑哑,“别怕我,嗯?”
  他总强调让她莫要害怕。
  沈姝宁自诩与暴君已经共患难过,但这并不能代表她就能对暴君彻底信任,内心深处还是很怕他的。
  在暴君的幽眸凝视之下,沈姝宁抖着小身板,连连点头。
  陆盛景抱着她在怀中,是.绝.对.占.有的姿势,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又低低问,“为夫对你好么?”
  沈姝宁不明白暴君又抽了哪门子的风,“……好、好。夫君对我是极好的。”
  陆盛景全当这话是真的,他再度低头,但不像方才那般热烈的.吻.上去,而是.唇.与.唇.相.蹭。
  两人呼吸相闻,陆盛景只觉得香.软.沁.甜,嗓音喑哑,“真香。”
  “……”
  “你不准离开我,这辈子都别想。你若是赶走,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捉回来,听明白了么?”
  “……听、听明白了。”
  沈姝宁非但听明白了,还曾经亲生经历过,她当然明白暴君所言都是真的。他会命宫廷画师临摹数千副她的画像,全天下通缉她。
  她最终无处可逃。
  暴君!暴君!他真真是个暴君!
  突然,陆盛景猛然咳了起来,他的胸膛结实,猛咳之时引起一阵颤动。
  “世子……你没事吧?”沈姝宁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原本以为,她暂时无法挣脱,可谁知陆盛景竟然真的放过了她,男人以手抵唇,咳嗽一阵接着一阵,沈姝宁甚至看见了他拳头上的艳红血渍。
  “严石,进来!”陆盛景高喝一声。
  须臾,严石立刻推门而入,他只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又见少夫人衣裙不整,唇瓣红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额头不禁溢出三条黑线。
  世子爷这是在拿着性命风花雪月啊!
  他擅歧黄之术,没人比他更了解陆盛景的身子。
  陆盛景所修炼的内功法诀,是极阳干烈的,没有大成之前不可碰触.女.色,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严石内心纳罕:少夫人虽美,可性命价更高啊!
  “少夫人,您先回避,属下给世子爷看诊。”严石低头恭敬道。
  沈姝宁直至此刻,心还在狂跳不已。
  眼看着陆盛景还要吐血,她生怕自己会耽搁了陆盛景的治疗,当即就快速迈步离开。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逃之夭夭”的画面,眉头紧蹙,煞是不悦。
  走这样快作甚?!
  没良心的小妖精!
  沈姝宁一走,严石当即噗通跪地,言辞激动,“世子爷!您千万要保重身子!禁.色、禁怒、禁.欲望才是长久之计啊!万不可再生出邪念了!”
  陆盛景胸膛憋着一口老血,猛地喷了出来。
  这事并非他自己能够控住的。
  方才若非强行压制,他索性就会拉着沈姝宁上榻,再重温一下那日小竹林一幕。
  “严重么?”陆盛景哑着嗓子问。
  严石迅速给陆盛景把脉,很快得出结果,“世子爷……甚是严重!您万不可再动.欲.念了!”
  陆盛景,“……”
  ***
  沈姝宁在屋中踱步。
  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了腰肢的酸痛。
  方才她与陆盛景之间也没怎么样,但就那么一会,腰就要他捏得生疼。
  她侧过身子,目光落在了靠墙的铜镜里,即便隔着数丈之远,也能清晰的看清微肿的唇瓣。
  她又想到陆盛景几乎要将她摁入骨血的样子,单是亲吻就让她如此招架不住,真要是到了一日,他要求她履行妻子的义务,她该如何是好?!
  正焦虑着,沈姝宁突然听见外面有道声音传来。
  “世子爷!世子爷您怎么了?!”是严石的惊叫之声。
  沈姝宁忙从客房跑了出去,她冲入屋子,就瞧见陆盛景已昏倒在轮椅上,他应该刚刚吐过血,薄唇还沾了血渍。
  “他、他这是怎么了?”沈姝宁大惊,暴君的病真是说来就来。
  严石不敢解释太多,只道:“少夫人,您出去吧,若是世子爷远离您一阵子,他就会逐渐康复了。”
  都怨她么?
  沈姝宁心头涌上愧疚,的确怪她,若非是为了救她,陆盛景也不会单枪匹马去清风寨。
  “好,我这就走。”
  沈姝宁转身之际,又交代道:“好生照料世子。”
  严石欲言又止,少夫人是个好女子,若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太过美貌,让素来清心寡欲的世子爷也招架不住……
  ***
  天色渐暗,整个西南王府华灯初上。浓雾厚露,有人心思不定。
  魏屹在堂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唇角微勾。
  “陆长云被关了起来,陆盛景还突然恶疾昏厥了?妙啊!”魏屹自言自语,“莫不是老天也在帮本王?”
  两名心腹随从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次实在是大好时机啊!”
  的确如此!
  魏屹终于没有再犹豫,他一开始忌惮陆家兄弟,无非是因着这二人手段骇人,且又是朝廷派来的,他不能置他二人于死地。
  但是眼下情况不同了。
  他不能弄死陆家兄弟,但不代表他不能做其他的……
  “来人,速速准备下去,本王要去一趟别苑。记住了,动作莫要太大,不可吓着了月儿姑娘。”
  ***
  这厢,沈姝宁正想法子先将陆长云救出来,夜幕降临之时,别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姝宁看见来人,心头有些后怕。
  她知道西南王是一头猛兽,此前他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着陆盛景与陆长云在,可是眼下……
  “拜见王爷,不知王爷这样晚过来,是有何事?”
  沈姝宁正要福身,下一刻却是被魏屹扶住胳膊肘,她愕然抬头,对上了魏屹温柔灿烂的桃花眼。
  “月儿姑娘,你与本王不必生分,本王是来解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