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比起“别之医”,谷星显得更加忐忑一些,他自人群中看见了兄长清瘦的背影,立即花费几颗灵石,让执法弟子通融一二,混进了候选弟子的人群中。
  时限紧张,谷星也不敢多言,只低声宽慰兄长道:“这次输了也不打紧,只再和其他弟子比上两轮就好了……哥哥千万不要勉强。”
  从前的兄长是很知分寸的,只是这次那位谢小宗主也在场,谷星害怕兄长一时冲动。
  “别之医”的衣摆微动。
  他神色极其冷淡地回身,语含讽刺道:“本尊……我会输么?”
  谷星还没来得及觉得兄长语气不对,便被惊得微微睁大眼睛,有些结舌:“哥、你、你的脸!”
  别之医的脸实在浮肿的厉害,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俊美五官都被挤得瞧不见了,哪怕依旧气质出尘,却还是将那些对他心生好感的女修的芳心吓得都给收了回去。
  也怪不得再没人依依望向这边了,面对这张脸,实在是难诉满腔情意。
  谷星噎了半晌,才将想说的话都喊了出来:“这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他疑心是方才的禅修心怀怨愤,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是人多嘴杂,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别之医”倒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形象,他懒得应付谷星,只敷衍地道:“摔的。”
  谷星满脸不相信
  正巧这时,也轮到了别之医上场。
  谢小宗主依旧坐在重重鲛绡之中,只是周围的目光明显要热切了许多。
  他也始终只抽空看别之医的比试。
  只是真正当剑修上场时,谢虚的动作微微一顿,酒樽中的琼浆都泼洒出了些。
  目光凝聚在别之医那张肿胀得厉害的脸上。
  谢虚依稀记得……就在他方才见到别之医时,剑修的相貌还是完好的,而这伤痕,也实在不像是别人出来的。
  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谢小宗主实在有些惊讶,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给别之医的打击那么大么?
  正在他心绪浮动时,剑修的比试也开始了。
  那名二代弟子瞧着别之医如今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忍笑的,只是强憋住了,十分有风度地略施一礼:“请指教……”
  就在他行礼之时,“别之医”一声不发地出剑了。
  这次出剑很快,脱鞘之时一声清鸣,台上便只见剑光与掀起的衣摆。二代弟子被打得措手不及,只是到底对敌经验丰富,很快调整了过来——
  让人惊异的是,二代弟子出手反击,偏偏在关键时刻愣怔了一下,术法偏离,目光似乎呆滞了片刻。
  金丹期过招,这已经是极其严重的失误了,别之医抓住机会,只过手三招便将剑搭在了那名法修的喉口处。
  尘埃落定。
  别之医利落收剑,下了试炼台。
  他这动作行云流水,漂亮至极,若不是那张脸实在是不能看了,他或会得到许多含情脉脉的目光才对
  这场比试与别之医往常的风格截然不同,但谢虚只以为是别之医被方才的谈话点醒了,放开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不再藏拙。
  风掠过重重鲛纱,微掀开一角。
  赢了这一场,别之医已入了前十的席位,可以获得试仙大会的参与名额了。而接下来还有几场比试,只是用来决出名次,倒是参不参加都可以。
  谈棠原想直接回剑峰冥想休息,只是他突然间……很想见到谢虚。
  他又与别之医不同,别之医顾忌得太多,想得也太多,但天魔恣意妄为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谈棠直接转了道,走向旁观席旁建起的小亭台中,一把撩起了鲛绡。
  众人:“!”
  谢小宗主的黑瞳与剑修的目光正好对上,剑修的眼睛极其明亮,如同点着一盏热烈的烛火般。
  谢虚微偏了偏头。
  面对“别之医”期待的目光,他想了想道:“做得很好。”
  “别之医”高兴了一瞬间,神色又转成了恼火。他虽然想得到谢虚的夸奖,却不是用这具身体。
  谈棠陷害别之医的举动也很直接,就如同他脸上的伤存在的原因。他直接问谢小宗主:“我这样好看吗?”
  谢虚:“?”
  第99章 纨绔修二代二十
  谢虚历经过几个位面,虽然仍对“人情世故”不太精通,但到底是会多加考量些。他想起先前那番话对别之医的影响,也不敢将真正的想法诉之于口,只顿了顿道:“还可以。”
  这已经是谢小宗主能做到的审美上的最大让步。
  偏偏别之医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太过明显——剑修紧蹙着眉头,颓丧得如同凋败的花,半点不见在试炼台上的意气风发。
  谢虚莫名间有些心软。他低头微晃了晃手中杯壁,目光落在澄澈的酒液上,将方才所见的模样从脑海中淡出,便开始睁眼说瞎话:“虽然不是旁人欣赏的模样,但以我看来,颇有风情。”
  谈棠:“?!”
  骤然间受的打击太大,谈棠微微后退一步,满目冷厉。
  都成这幅模样了,谢虚居然还觉得别之医颇有风情。难不成谢虚虽自己不清楚,但实则对这披着张无害羊皮的剑修已心存悸动……
  谈天魔心中烦躁。
  按理来说谢虚对谁动心,都与他无关。但或许是还担着“脔宠”名分的缘故,谈棠总有一种被情人背叛的仓惶感,还有一股……酸意。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只低头将眸中狠戾遮住,低声应道:“那便好……不打搅谢小宗主了,晚辈先行告退。”谈棠转身揭开鲛绡走了出去,脚步略有些急促,从他的动作来看,好似在摸着自己的脸。
  谢虚目视“别之医”的背影出神——今日的剑修有些反常,这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谢虚却无法对这样的别之医提起警惕来,优柔寡断至极,若不是如此,他本该在发现别之医不对劲的第一刻,就知会身旁的几个元婴暗卫才对。
  再看看吧。
  谢虚的指腹敲在桌面上,目光沉静如水。
  ……
  试仙大会在即,极欲宗也抉出了此次试炼排行前十的弟子。因别之医未参与之后的比试,所以仅排到第十席的名次,再加上谢小宗主这个光明正大的“关系户”,前去长生门的弟子人选便定下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的带队长老是极欲宗中最为神秘、极少露面的玉胥长老,可见此次宗门对试仙大会的看重,是别无仅有的。
  ——也对,有谢小宗主在,别宗主只怕恨不得自己亲身前来,派出玉胥长老照看却也不奇怪了。
  启程前日,谢虚还想着这次是否也要带着小白龙,但主角受与白皎的剧情线开始走上正轨了,这次恰逢相处的好时机,还是不要拆散他们为好。
  何况……骑条小白龙,实在是硌得腿疼。
  往常出行都由船型法器载人,诸如上次去千石小世界的方舟,也是极欲宗的出行法器之一。
  这次前去长生门,载得皆是极欲宗最有天资根骨的天骄,又有谢虚这个要精心看顾的小宗主,灵石宝器多得能堆成几座山的极欲宗自然不会吝啬,派出的是一艘如岛屿般大的蓬莱仙船,上面防御阵法和飞行阵法都极其完善,连修炼室、灵气室都各修建出一间,可谓尽善尽美。
  而这仙船占据资源最大的一处,既不是刻画灵石的阵法中央,也不是有天机修士所居的驾驶室,而是……谢小宗主用来看星星的灵台。
  去往长生门,要历经一片星海,对寻常修士而言,那是将他们桎梏于小世界的樊笼,甚至有“妖魔之海”的别称,但对修真界的顶级宗门而言,在完善的防护下,就只是一处美景罢了。
  谢虚小时被别无欲带在身旁四处游历,自然也曾经过星海。那时谢虚身量不过三尺,别无欲将他抱在怀里,轻易便挟着小谢虚的胳膊将他举得高高的,在星空笼罩下,谢虚仿佛伸出手来,便可摘星辰。
  以往别无欲做这些事时,小谢虚总会下意识气得脸颊鼓起——谢虚他自己还没发现,但别宗主却格外喜爱这样逗弄自己的独子,所以经常要亲亲抱抱地做些幼稚举动。
  唯独那次,小谢虚一点也没生气,在满天自头顶掠过的银光下,微微伸出了手,腕上戴着的固魂铃发出叮铃声响,而小孩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别无欲也是从那时开始,突然觉得……比起将独子弄哭,其实看他开心满足的样子也很好。
  于是别宗主一回宗,便挥手间将所有的天级、地级出行法器添上宽广灵台,只为了让谢虚偶尔乘坐经过妖魔之海,也能透过灵台,仰头便瞧见明星。
  只可惜的是,谢虚长年留在此界,偶尔远行也是用那妖鲛。这灵台平日被霸道至极地封存着,列为其他弟子的禁地,直到今日才将将开启。
  这是谢小宗主独占的灵台,似乎没人觉得奇怪。
  此时还只航行在云雾间,并未到达妖魔之海。谢虚一抬头便见天际混沌,大团的云雾攘在船边,色调灰蒙蒙一片,倒是没什么可赏看的地方。
  灵台边缘用鲛绡织着帘帐,插上红木销,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随行弟子多是三代弟子,与谢虚见面极少,对谢小宗主敬畏更胜过于倾慕,自然不敢前来打扰,但总是有那么几个特例的——如同现在闯进来的“别之医”。
  那些看守的元婴暗卫只以为这是谢小宗主的意思,自然不会出手阻拦,却不知道谢虚见到别之医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如何来了?”
  “我是谢小宗主的男宠,自然要伴在您身边才成规矩。”谈棠微抿唇,神情漠然,偏偏不知自己这句话透着一股奇怪酸意。
  谢虚定定看了他一眼,突然半倚在躺椅上,微微仰头,雪白的脖颈展露出来。
  那衣领稍开大了些,便连着锁骨也跟着暴露在谈棠眼前,小宗主皮肤实在生得细嫩,像是轻轻一吮便能印上一枚红印,谈棠不知觉间便有些出神,牙齿发痒。
  “过来,”谢小宗主招了招手,“陪我等星星。”
  连那手腕都是瓷白的颜色,让人想抓住好生揉捏亲吻。
  天魔重欲,谈棠算是异类,几十万年间都未发情过,偏偏这时不知觉便被挑起了那么些意思。但是当他眼睛发红,用极忍耐的凶兽目光盯着谢虚的面庞时,却是微微一怔。
  谢小宗主殷红的唇微微上挑,似是心情极好的模样,那苍穹间分明是灰蒙蒙一片,他的黑瞳里却好似映出烂漫星光,姝艳得让人沉醉。
  谈棠几乎是那么一瞬间就清心寡欲了——也不能说是寡欲,他只是无奈地低叹一声,走到了谢小宗主身边。
  他愿意陪谢虚……等下那什么星星。
  ……
  天魔是世间最不受天道束缚、可随心所欲的存在,谈棠之前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现在他发现,天魔之身也有许多限制之处,譬如他不可能以本体和谢虚一起去试仙大会,又譬如不能站在谢虚身旁和他看星星。
  蓬莱仙船已驶入了妖魔之海,连最最勤奋修炼、不问世事的弟子都忍不住暂且放下法器,自窗棂中探看这样难得一见的瑰丽景象。
  而谈棠恐怕是这艘船上情绪最低沉的人了——在谢虚开口唤他“别之医”后。
  只能操纵傀儡出现,这种方式让谈棠颇为恼火,甚至生出了等恢复修为后,就把谢虚绑到魔域中,好光明正大与他站在一处的阴暗想法。
  至于这股冲动从何而来,谈天魔也说不清。
  谢虚看得乏了,便微微合上眼,耳旁寂静无比,唯剩风掠过别之医衣摆的窸窣声响,倒也很适合入眠。
  便在这时,又有一人进入了灵台。
  元婴期的暗卫依旧没有阻拦,或者说是拦也拦不住——那可是在极欲宗中修为仅次于宗主的四长老之一。
  玉胥轻轻拂开鲛绡,动静极小地走了进来,声音轻得还不如那风拂衣摆声响亮:“谢小宗主……”
  谈棠一下子生出强烈的警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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