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她说得甚是诚恳,当然也不算是假话。豫王妃郑氏原本就是纤瘦美人儿,如今腹部突出,就显消瘦。
  石贵妃忍不住笑了,她斜了郑氏一眼,又对谢凌云笑道:“你哪里就称得上粗笨了?豫王妃有身孕,怎么能去跳舞?”
  皇帝宠爱孙家小姐,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但是近来她又听说皇帝很看重谢九小姐,曾数次召其进宫陪五公主,又多次赏赐。这回命妇进宫,皇帝还叫这两人一起前来。孙小姐也就罢了,这谢九小姐……
  石贵妃瞧了半晌,觉得其貌美而无风情,跟先皇后并不相似。她暗暗思忖,莫不是才华横溢,像极了先皇后?
  谢凌云道:“我不会舞,我只会武。”
  “什么?”石贵妃愣了一愣。
  卫氏小声告诫孙女:“你给我老实一点,莫惹事。”
  谢凌云轻“嗯”了一声,回道:“贵妃娘娘,臣女……”
  她待要说自己不通音律,不会才艺,忽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进来,冲石贵妃行礼后,说是皇上宣谢九小姐觐见。
  石贵妃一愣,肃然道:“那你便带她去吧。”
  卫氏心头一慌,没想到会这样。
  孙婉柔却忍不住喜上眉梢。她方才梳洗后,就去见了皇上姑父,告诉了皇上姑父谢芸欺负她的事情。她就知道,姑父会为她做主的。
  谢凌云心里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小太监去见皇帝。
  小太监告诉她,皇帝现下就在毓秀宫的偏殿,正在同五公主说话。
  是以,才过得片刻,谢凌云就见到了皇帝。
  今日是大年初一,皇帝穿着家常服饰,面色很好,正教五公主写字。听闻谢凌云过来了,他让五公主继续写字,他则离开五公主的小书房。
  谢凌云看见皇帝,连忙行礼,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摆一摆手,说道:“今日有人欺负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殿外走。
  谢凌云不知就里,也跟了上去。
  皇帝走着又重复了一遍:“有人欺负你?”
  谢凌云摇头:“没有……回皇上,没有。”
  皇帝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那你欺负别人了?”
  谢凌云歪了歪头:“回皇上,也没有。”
  “朕听说,你拿着玉佩胡乱打人,还是打的英国公的孙女。”皇帝皱眉道。
  谢凌云“哦”一声,恍然大悟:“你说孙小姐?我没欺负她。事情是这样的。”
  她理了理思绪,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皇帝听。她记性好,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说了出来,连腔调都一模一样。
  皇帝边走边听,眼前似乎浮现了当时的场景。他也知道孙婉柔冲动脾气暴躁,可是谢芸说的就是真的么?谢芸说的,跟婉柔哭诉的,大致一样,但是中间细节有些不同。
  他以非常肯定的语气道:“你吓唬她了。”两人都提到了这一点,婉柔年纪小,不经吓。
  谢凌云点头:“回皇上,是的。我不想她老找我麻烦。”她想了想,将孙婉柔想推她下河,反掉入河中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皇帝目瞪口呆。这话旁人若是说了,他肯定不信,可是谢芸说道因为自己功夫厉害,才能避免掉水,还拉了婉柔上来,他就有八。九分相信了。皇帝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也不该吓唬她。婉柔年纪小……”
  谢凌云轻声道:“孙小姐比我大了一岁。”
  皇帝一噎。她不提醒,他还真忘了她只是个小姑娘。皇帝想,这不能怪他,她做的事情,不像是小姑娘能做的。
  谢凌云又道:“皇上,您跟孙小姐说一声,别教她来找我麻烦。”
  皇帝瞧她一眼,心说,你就不能让让她么?恒儿一心想娶你,你都要做太子妃了,又有那么大本事,还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可能不知道,婉柔本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你得了她的位置,就该多让让她。
  谢凌云“咦”了一声,说道:“太子来了。”
  此刻,他们已经离开毓秀宫好远了。谢凌云不知道皇帝要带她去哪里,她只看到远远走过来一行人。为首者赫然正是太子纪恒,和他一起的,是苏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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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第78章 白
  谢凌云记性好, 打过交道的人都能记住不忘。是以她虽然只见过苏邺两次,这回远远瞧见,也能一眼认出。
  她呆了一呆,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纪恒和苏邺居然认识?然而她念头微转, 随即意识到,他们极有可能是表兄弟,那么他们认识就不足为奇了。
  她遇见苏邺两次都是在长公主府上, 上次她临走时还说自己是小仙女。想到这些细节,她忽然觉得难为情起来, 脸上也带了羞意。
  皇帝听她说一句“太子来了”,正要问在哪里, 却见这小姑娘的脸一点一点红了。
  他不禁纳闷, 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是因为恒儿来了, 所以她在害羞吗?
  这结论教皇帝乐呵呵的, 心说,她对恒儿也不是毫无情意嘛!也是,恒儿出色, 又对她一往情深, 他就说她迟早会动心的。
  皇帝轻咳一声, 说道:“既然碰到了,也是缘分,就见一见, 拜个年吧。”
  谢凌云点头,没有拒绝。正好,她也有事想对纪恒说。
  不多时,纪恒等人赶至。
  谢凌云略略偏过了身。
  苏邺同纪恒一道向皇帝行礼,无意间看到了立于一旁的谢凌云,他一怔,定神去看,他并未认错,确实是谢姑娘。他心中不解,谢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进宫来了?
  谢凌云怕他提起旧事,若真当着皇帝父子,叫她一声仙女或是妖怪,那可就尴尬了。
  她往旁边避了一避,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皇帝笑一笑:“平身吧!”他又看向苏邺,笑道:“苏邺,你这一身很精神。”
  谢凌云闻言,瞧了一眼苏邺,见其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玉簪绾发,确实精神。
  苏邺忙答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看看谢凌云,又看看纪恒,他心下一叹,想大过年的,有些规矩也不必死守。都已经遇上了,不妨多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想到这里,他冲苏邺招招手,笑道:“苏邺,你过来,舅舅有事想跟你说。”
  他说着向前走去,苏邺不明就里,自然紧紧跟随:“皇上请吩咐。”
  纪恒暗暗谢过父亲,极其自然地走到谢凌云身边,轻笑道:“阿芸今天也很精神。”
  谢凌云却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他,说道:“嗯。你站着别动,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纪恒见她神情严肃,不由地也认真了几分。
  谢凌云道:“那剑招有十八式,我已经教完了。再高深的,他们不好学,也用不上。这十八式只要他们能掌握,就会一生受用不尽。我想,不止京畿大营,边防的将士也能学上一些。而且,可以流传下去。”
  纪恒肃然,冲她躬身行了半礼:“孤代军中将士谢过阿芸了。”他亲眼见识过这剑招的厉害。若大齐将士人人功夫了得,也就不惧蛮夷了。
  谢凌云摆了摆手,生生受了他这半礼。——他是太子,地位尊崇,可是这半礼,她想她也受得。
  其实,她会的武艺还有很多,但是并非那些都能用于军中。一则,有的高深武艺,需要从小学习,需要内功打底,这些军中将士并不具备学习条件。二则,她心中另有一层顾虑。她虽然希望大齐兵力强盛,但并不是想要军士人人都是武林高手。——她想,这不是出于私心。她上辈子,常听人说,庙堂与江湖是相对的。她这辈子虽是官家小姐,可她对朝廷并不能全然放心。
  历朝历代,没有谁能真正坐享万年江山。如今朝廷清正,军人习武保家卫国。若他年,朝廷腐败,百姓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军人手中的剑,难保不会挥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心中隐约有几个大胆的想法,也不知是对是错。她想取天辰派养气健体的那一部分,教大齐人人修习;适宜近身作战的部分,传到军中,教将士勤练,可应对蛮夷;至于天辰派真正的高深功夫,她还是希望她可以收若干徒弟,不求多,只求精,从小教起,将这武功传下去。
  她在这人世走了一场,她想留下一些东西。
  现下她的想法还不太成熟,条件也不充足。谢凌云想,她要好好琢磨一番,怎么才是最正确的。她是谢芸,也是谢凌云。
  纪恒顿了一顿,又道:“那么你不必去京畿大营了?”
  “唉……”谢凌云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想去,可到底不大方便。而且,这段时间,她教王锐练武,王锐老拿那种怪怪的目光看她,看得她也挺不舒服的。她说道:“还会去,不过不会那么勤快了。”
  她看向纪恒,不希望纪恒因为此事觉得她懒惰或是没有毅力。
  然而纪恒却是笑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笑道:“这样也好。”
  本来她日日早起躲过家人赶去京畿大营,他就不大放心。但是因为她愿意,且对朝廷有利,所以他不加阻拦。现下她说不会那么勤快,他想,那肯定就没那么辛苦了。
  谢凌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乐什么。
  纪恒笑道:“你今天进宫可觉得好玩儿?我听说今日诰命夫人的宴会,贵妃娘娘准备了很久的。”
  “不好玩儿。”谢凌云很干脆地道。
  一群端庄的贵妇人,还有总跟她作对的孙婉柔,阴阳怪气的豫王妃,哪里好玩儿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纪恒随口问道。不过他不认为有人能欺负到她。她的本事可大着呢。
  谢凌云道:“也没谁欺负我,就你表妹孙小姐说我不要脸,被我吓了一顿,就好了。”
  “你……”纪恒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谢凌云瞧他这神情,悄悄扁了扁嘴。
  纪恒讶然道:“你吓到了她?你竟然能吓到她?!”
  “嗯?什么?”谢凌云一听,这话不大对劲儿啊。
  纪恒摇一摇头,笑说:“我这表妹,被人给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竟然能给你吓住,也是奇怪。你怎么吓她的,我也学一学。”
  谢凌云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果真是孙婉柔的亲表哥。他要学着做什么?吓唬他表妹么?
  纪恒又道:“你不要生气了……”他本想说,他要代表妹向阿芸道歉。但是话到嘴边,猛然想到这样似乎显得他与表妹亲密,跟阿芸反成了外人。他不喜欢这感觉,就改口道:“咱不跟她计较。改日,我去同外公说一声,找人好好教一教她。”
  谢凌云道:“我没有生气。”
  她想,她跟孙婉柔交集也不算多,她没必要为孙婉柔生气。
  纪恒笑笑,没有说话。
  谢凌云察觉到远处投过来的目光,她瞧了一瞧,看见正与皇帝说话的苏邺。对方正在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她下意识一笑。
  苏邺没想到会被她觉察,心里一慌,就移开了目光。
  谢凌云则问纪恒:“你大还是他大?”
  “嗯?你说什么?”纪恒不解。
  谢凌云遥遥指了指苏邺:“他呀,他是你表哥还是表弟?”
  纪恒一愣,不料她说的竟是苏邺。他心中一沉,答道:“他比我大了四个月,算是我表哥。”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不高兴阿芸在他面前提别的男子。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打听毫不相关的外人。阿芸,对苏邺似乎挺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