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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四口人,是赶这一年最后一个集市中众多家庭中的小小一员,此时司月牵着小宝,小宝牵着杨西西,杨西西又牵着杨天河,站成一排,在安县城门口外一百米的距离停下,半仰着脑袋看着前面。他们每人都带着一顶厚实的雷锋帽,每双手套上都缝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从脖子上绕过去,不影响行动,还不会弄丢了。
  四人都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大人还好,若是远远地看着杨兴宝,就像一个人球,横竖差不都快一样了,司月和小宝上衣是深紫色的,而杨天河和杨西西的是青色的,裤子全是黑色的,这些都是司月亲手做的,而他们脚上穿的棉鞋,包括司月自己,都是在县城里面买的,千层底什么的她真的没拿功夫。
  母子三人露在外面的三双大眼睛眨眼,再眨眼,看着前面全是震惊,“好多的人呐!”震惊之后,司月感叹道,杨西西和杨兴宝同时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地,离得这么远,他们都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再看着不断往城内走的一群一群的人,这阵势,还真不是平日里的安县能够看见的。
  “这才到哪里,”田氏笑着说道,“每年都是如此,特别是西边的市集里面,那是人挤人,人挨着人,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了,虽然这些年安县的人贩子都被县令大人给抓了,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从别的地方混进去的拐子。”
  听到田氏的话,司月抓着小宝的手紧了紧,“杨天河,你要看好西西,知道吗?”
  “恩,”杨天河点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地赶这个年末的最后一个集了。
  “走吧。”带头的杨双林笑着说道,而他们家也是全家出动,一群小孩子虽然眼里带着激动,兴奋,可明显还记得家里人的叮嘱,牢牢地抓着兄弟姐妹的手,这要是丢了一个娃,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走进去的时候,司月才明白田氏所说的话,有几段路,那是挤得司月鼻子都撞到前面的人了,还没办法往后面撤退,脚都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而小宝是一进城,就被杨天河抱了起来,否则,在一群大人中间,这小孩得被挤得望不到天,那多可怜啊。
  虽然听过田氏说腊月二十七市集的热闹,可还没到集市,司月就已经却步了,“要不,我们就不去跟她们挤了,先去给西西买衣服?”在人潮中挤了一会的司月,受不了地说道。
  “恩,”因为王大人送的年货,他们其实需要买的东西并不多,杨天河看着再一次整理自己被挤歪了的帽子的司月,没有一点犹豫地点头。
  不去买那些零碎的东西,给西西买衣服,虽然不一定要买最好的,但她也绝对不想买最差的,起码要和王大人送给他们过年的红色衣服一样的质量,这才有利于真正融合成一家人,所以,直接去了东边的一条街。
  虽然这里也比平日里热闹,可比起西边的集市,那就清静得多了,“爹,我要下来自己走。”杨兴宝开口说道。
  杨天河放下小宝,一行四人又像刚才那样牵着走,口罩被摘了下来,挂在一边,那带毛有厚实得很的帽子,一看就很暖和,这么一对比,旁边的行人觉得他们的帽子实在是太单薄了,就是头顶不冷,耳朵和脖子也顾不上啊,好些妇人专注地打量着四人头上的帽子,看清构造后,恩,回去也试着做,看起来并不难的。
  这里并没有专门的成衣店,卖衣服也是在布庄里,因为绝大部分人家都不会买成衣,而是买布回去自己做,一行四人是挑了许久,才找到质量和款式都和新年里他们要出的衣服差不多的,一通的红,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喜字,看着就喜庆得很。
  “爹,娘亲,你们看怎么样?”杨西西一穿上棉袄,就跑到两人面前,笑嘻嘻地问道,还孩子气地转了一圈。
  “好看,”杨天河看着杨西西,笑着说道,心想,西西还是太瘦了,虽然皮肤也白,可要是将脸蛋养得跟司月和小宝那样胖乎乎的肯定会更加好看的。
  “不错,就要这件了。”司月拍板,随后又递过去一套,同样是大红的,“再试试这个?”
  “好啊,”杨西西笑着接过去之后,路过镜子的时候,特意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总觉得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好陌生啊,也有一点奇怪。不过,随即又裂开大大的笑容,恩,很好看,很喜庆,他看过爹娘他们准备过年穿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一看就是一家人,这么想着,心里就更高兴了,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这一个上午,司月和杨天河没买什么东西,把西西的衣服搞定后,又给他买了两双鞋子,之后去了点心铺子,他们是站在一边,让两个孩子挑他们喜欢的口味买,看着兄弟两个一人一大包,嘴里还吃得鼓鼓的,别说司月不会心疼银子,就是一向节约的杨天河付钱的时候都带着乐滋滋的笑容。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离着和杨双林一家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司月,要不今天我们就在城里吃得了,一人一大碗肉丝面,花不了多少银子,还能吃饱,也省得你回去还要做,麻烦。”
  “恩,这个可以,”司月点头。
  于是,一家四口直接找了一个看起来人不少的地方坐下,很快,面就上来了,确实是很大一碗,肉也很多,这一次,司月都不问了,直接开吃,反正吃不完有杨天河在。
  杨西西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不对劲,可一说话,那如稚子一般的语气,许多人都是一脸的了然,原本还有人想看司月夫妻两个喂西西饭的场景,然而,一看杨西西吃面条那动作,一个个都傻眼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选择吃十文钱一碗的肉丝面的,这其中或者有家庭富裕的爱好这口的,可大部分人都是跟杨天河出身差不多的,他们又看过有几个人,像西西吃面条那样,不说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已经是很难了,还吃得那么好看。
  “娘亲,他们都怎么了?怎么都盯着西西看?”杨西西吞下一口面条,抬头,看着好些人都盯着他,有些疑惑地问着司月。
  “哥哥好看呗。”杨兴宝笑眯眯地替司月回答道,虽然,这些天已经有些习惯家里人说话这么直接了,可这是在外面,听小宝这么说,心里高兴的杨西西不好意思得耳朵都红了。
  司月点头,“西西,别管他们,快吃,别等面条凉了。”
  等回到杨家,黑圈圈看着主人,饿得嗷嗷直叫,别看它如今只是一条小狗,可一日三餐都定时定点的,如今这么一推迟,不饿才怪,“哥哥,快把包子拿出来,给黑圈圈,你看它都饿坏了。”杨兴宝蹲下身子,小手抚摸着黑圈圈。
  “恩,”杨西西从怀里掏出还有热气的两个大肉包子,放到黑圈圈的碗里,看着黑圈圈吃得欢快,跟着小宝一起笑开了。
  杀鸡的活肯定是交给杨天河的,而这个下午,司月只负责烧热水,腊月二十七,不仅要杀鸡,还要洗澡。
  因为天气寒冷,为了不冻着两个孩子,在杨天河的房间里放了个火炉,被窝也事先捂热的,水微微有些凉的时候,杨天河就往里加热水,洗完擦干之后,立刻让孩子爬进被窝,程序虽然繁琐了一些,把杨天河忙得满头是汗,却又是不亦乐乎的。
  只是,轮到司月洗澡的时候,其他的都还好,倒热水这一个活,就足以让杨天河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本来司月打算不添加热水快些洗完的,不过,一看杨天河这个样子,她想,即使让他添热水,这人也未必有胆子敢乱看,再说,她本就是她的妻子,给他看看也没什么的。
  所以,当水有些变凉的时候,“杨天河,水凉了,加水。”司月决定不委屈自己,扬声叫道,她是绝对不会提醒杨天河,其实完全可以将热水放在炉子上的。
  “啊,哦。”听到杨天河的声音,司月就能想象他的表情。
  “爹,你的脸咋这么红啊?”外面杨兴宝的声音响起,接着,杨西西用他自认为压低了不小的声音说道:“小宝,爹应该是偷喝了酒的,昨天杨家二伯也是这样,一脸的通红,走路打偏不说,还踩到自己的脚,你看爹,像不像?”
  “像,”杨兴宝看着他爹的背影,随后又看着从厨房出来的杨天河,桶里的水都溅出来了好多,“爹,你喝醉了?”笑着问道。
  “胡说,小宝,你忘了,爹不喝酒的,你们一边玩去。”杨天河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特别是靠近房间的时候,四肢都在打颤,深吸一口气,有没有用他不知道,更加不敢想里面的场景,握紧手里的水桶,“司月,我进来了啊。”
  “进来吧,”司月的声音一响起,杨天河便推门而入,带着一层薄薄热气的房间内,大大的木桶里,他只能看见司月的头以及白嫩嫩的脖子,可只要一想到此时她什么都没有穿,杨天河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拎着水桶的手臂却越来越无力,两只脚像是钉在地上了一般。
  司月回头,就看见杨天河僵直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就跟痴呆了一般,笑着吼道:“杨天河,你想把我冻僵啊,还不倒热水!”说完,就转过身去,哼,也不能太便宜这个愚蠢的男人,最多就留个背给他。
  “哦,”杨天河回神,一想到会冻着司月,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所有的力气瞬间回笼,走上前去,不过,在看到司月那一片淹没在水里的白皙后背时,头又开始发晕了起来,呼气似乎都不顺畅起来,“你让让,免得热水烫到你。”
  司月往前面移动了一些,“杨天河,你可不能到处乱看!”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警告道。
  哗哗的水声传来,之后,杨天河在第一时间跑出了出去,别看司月心里想得挺透彻的,刚才表现得也很镇定凶悍,不过,现在一个人回想起来,脸还是有些发热的,摇了摇头,还是快些洗完吧,她可不想再添一次水了。
  “爹,你流鼻血了!”正在这时,杨西西和杨兴宝的声音同时响起,司月一愣,随后想象着杨天河一脸尴尬地挂着两行鼻血的模样,“呵呵,”愉快的笑出了声,完全不压抑她的声音,丝毫没有顾忌外面杨天河听到他笑声时会如何的尴尬。
  腊月二十八发面,二十九蒸馒头,都热热闹闹地过去了,终于来到了三十这一天,作为一年的最后一日,自然是过年的重头戏,只是,想到晚上的一顿饭必须要在杨家去吃,她持续的好心情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些影响。
  “吃完晚饭,我们就回来。”用过午饭,杨天河对着司月说道,实际上,他心里也没有多想过去吃的,可这是习俗,不得不去,“恩。”司月知道他是在安慰她,笑着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西西,今天去爷爷家,看着小宝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若是有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要介意,更不要放在心上,就当他们狗叫就好了。”司月给杨西西整理着衣服。
  “恩,”杨西西点头,别说杨天河在跟前,司月不好意思跟西西说杨双吉家的事情,即使是背着杨天河,她也不会说,有些事情还是让孩子自己去发觉比较好。
  不过,西西是聪明的孩子,看着三人一脸像是上战场的表情,就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娘亲,你放心,我会看着哥哥的,不会让其他人欺负哥哥的。”杨兴宝笑着对司月保证,若是这一家四口之中,最不想去杨家的人,绝对是就是小宝,住在哪里的人,实在是没有给他一丁点美好的回忆。
  去杨家自然不可能是空着手去的,杨天河拎着的篮子里放着一块肉,一条鱼,两包糖,一小瓶酒,这样的礼,在杨家村是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的,看着熟悉的院门,停下脚步的杨天河颇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杨西西的大眼睛满是疑惑地看着爹,娘亲,还有小宝都一脸严肃的模样,虽然不明白缘由,可他还是收起了笑容,跟着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希望今天能顺顺利利地吃顿年夜饭。”杨天河的要求真的很低,除夕的年夜饭,哪一个不是希望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而他只求顺利而已。
  司月瞥了瞥嘴,“希望吧。”反正今天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惹事的,可杨家人就难说了。
  院门并没有关,杨天河一家四口走进去的时候的,院子里的女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小周氏笑意盈盈地上前,在杨天河还没有将手中的篮子递出去的时候,就伸手很是自然地夺过,嘴上还说着,“四弟,四弟妹,你们人来就是了,还送什么东西,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快些进来吧。”
  说完这话,小周氏拎着篮子,很是迅速地进了她的房间,司月在心里点头,恩,或者他们以后也不应该这么客气,要像小周氏这么的不客气,可转眼又一想,若是让自己做刚才小周氏所做的事情,摇头,好吧,她承认她这没有那么厚脸皮。
  “四弟妹,愣着做什么,快点来帮忙啊。”陈氏从厨房里露出脑袋,“一早就听说四弟妹厨艺好,我们早就收拾好了菜,这都等着呢,四弟妹,不是嫂子说你,你来得实在是有些晚。”
  司月无语,他们吃过中午饭就过来了,这还晚,她真想回一句,我用了早饭就过来,你们管午饭吗?算了,大过节的,就不跟这女人计较了,“我进去了,你们自个儿当心。”走进厨房前,司月对着杨天河父子三人说道。
  杨西西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一进院门,就感觉到了爷爷家与他们家的差别,院子没有他们家的干净,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最让他不舒服的是,那几个应该是他婶子的女人,虽然是面带笑容,可那种笑容,让他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得很,她们说话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说出的话,他全都不喜欢,难怪爹他们一个个心情都不好,杨西西鼓着脸在心里嘀咕道,西西现在心情也很不好了。
  杨天河看了一眼院子里没跟他打招呼的侄子侄女,一手牵着一个,不在意地说道:“走吧,我们进去,外面冷。”
  “恩,”杨西西和杨兴宝同时说道。
  “傻子!”在杨天河刚要踏进堂屋的时候,身后也不知道哪个孩子说了这两个字,杨天河侧头看着西西,见他并不在意,这才放心下来,至于到底是哪个侄儿说的,反正他们的爹娘都在,怎么都轮不到他这个已经分出去的叔叔教导。
  “爹,大哥,二哥,三哥,五弟。”杨天河一一叫道。
  “爷爷,大伯,二伯,三伯,五叔。”杨兴宝和杨西西接着叫道,兄弟两个倒是默契十足,乖巧地叫完之后,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笑意,两个小孩是真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心是很不错。
  可坐在堂屋内喝茶,吃瓜子点心的杨双吉等人就不那么认为了,纷纷看着比杨天河还高一些的杨西西,“老四,这事怎么回事?”
  村子里传言说老四收养了一个傻子当儿子的事情,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就是老四再傻,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况且,收养儿子可不仅仅是老四说了的算的,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四会将这傻子带到他们家来,在这样的日子,意味着什么不用想就知道了。
  “西西,小宝,你们出去玩,”杨天河担心杨双吉他们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想西西听到这些话,让他心里难受,于是,笑着支开两人。
  “恩,”杨西西和小宝点头,兄弟两牵着手走了出去。
  杨天河这才找了位置坐下,“爹,西西是我和司月收养的干儿子,他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心智也只有七岁,我是真心拿他当儿子养着的,我希望爹即使你做不到像疼爱亲孙子那样,也不要对着西西说什么难听的话,那孩子的心很敏感,会很难过的。”
  “啪,”是杨双吉拍桌子的声音,“老四,他是你收养的儿子,那你让他跟着你姓杨了?”果然分了家,心就野了,腰板也硬了,要是以前的老四,哪里敢这么跟他说话,就是他敢,也没有这样的嘴皮子。
  “恩,”杨天河点头。
  “你的姓是我给你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们商量一下,你以为这诺大的杨家就你一个人吗?他若是惹了什么事情,我们都是要跟着受累的。”杨双吉铁青着脸,好心情在看到杨西西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杨天河皱眉,好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面对他们时,心已经足够坚强了,并且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准备,“爹,若我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我肯定不会同意的,你媳妇是不能生还是怎么着?”杨双吉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是要收养,杨家村你这么多的族兄弟,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为什么非要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白的傻子。”
  “西西不是傻子。”杨天河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随后,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也不想跟杨双吉吵架,深吸一口气,“爹,西西聪明着呢,他只是因为脑袋受了伤,才会如此,你不要再说他是傻子了。”
  杨天山兄弟四个对杨天河收养杨西西的事情心里也是不满的,杨西西是傻子,即使是杨天河分了出去,还是会影响到他们儿子女儿的名声,可看着态度强硬,跟他们爹都敢呛声的杨天河,四人暂时选择闭嘴。
  “还有,无论爹你怎么不满意西西,大不了以后我不带他过来就是了,可收养西西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居,户籍早就落在我的户籍上,村长和族老们都是点头同意了的。”杨天河开口说道。
  杨家的另外五个男人听了这话,心里的冷笑,落户籍有县令大人在,自然是方便得很,至于村长和族老,上一次老四媳妇救了他家孙子,这么一点小事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答应,果然是分了家的男人,聪明了许多,现如今都知道绕过他们家,直接将事情办下来了。
  “老四,你好,你可真好,”杨双吉站起身来,指着杨天河,“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让那傻子离开,我不想看见他。”
  杨天河实在没想到他爹会这样说,大过年的,哪里有将人往外赶的,也站起身来,愣愣地看着杨双吉,好久才开口说道:“爹,小的时候,不是你叫我要做个好人,要一心向善,能帮的就要尽力去帮,要品行端正,正直坦荡,对人要真诚无私,做事要脚踏实地,并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地想想,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坏事再小也不要做,好事一定要尽力而为。”
  说到这里,杨天河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你曾经教导过我的,我从来没有忘记,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在努力地做一个好人,可现在,”其实这些话,他很早就想问了,“你又是怎么了?难道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你都忘了吗?还是你想让我将如今心智只有七岁的西西狠心扔掉,让他自生自灭,这样的寒冬腊月,你觉得他最后会怎么样?这跟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还有,爹,你来告诉我,我要怎么把西西丢了以后,又能够不愧对自己的良心,每晚还能高枕无忧地睡觉?”
  杨天河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杨双吉震住了,就是杨天山兄弟四个也傻了眼,那些话杨双吉确实是说过,不止是对老四,对他们兄弟四个也说过,可哪有人会像老四这般,记得清清楚楚不说,还当成行为准则,执行到底,现在回想起来,杨天山兄弟四个看着老四,想着他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按照爹所说的那些话做的吗?
  只是,他这么做心里不难受吗?人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事情一多,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私心,要做到老四刚才所说的那样,反正他们不行,肯定会难受得很的。
  杨天河看着五人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言传身教,本以为他是学得最好的,而实际上呢,这么些年,他仅仅只看懂了皮毛。
  想到这里,杨天河笑了,庆幸自己只看懂了皮毛,要变成四个兄弟那样,他宁愿自己的脑子笨一些,“爹,你们能做到,扔掉了西西,我是绝对不可能做到无愧于心的。”
  是的,即便现在他也有他的私心,可他却绝对做不到爹所要求的那样,“爹,之前换婚的那件事情,是你说,宁愿岳父不救你,你宁愿被淹死,也不愿意因为司月耽搁老五的前程。”
  杨天河低下头,不再看五人的脸色,“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答应吗?那是我迄今为止做的唯一一件对不起我良心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就想,我的命是爹给的,既然这样,就当是还爹你的这条命,新婚当晚,若是司月要我的命,我绝不会让她动手,让她变成杀人凶手,而是自我了结,还了爹你的生养之恩,也还了我们家欠岳父的一条命,不过,在这之前,我也会将遗书喜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个王猛大哥,让司月至少能有个保障的生活,不管爹相不相信,那个时候,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杨双吉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是真没想到老四当时是那么想的,而他更没想到,老四会一根筋地记住小时候他教导他的话,心里的苦蔓延到嘴里,他能说什么?他能告诉老四,没有哪个父亲会在孩子小的时候叫他做人要懂得变通,要自私自利一些?
  杨双吉也想不明白,为何他看重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听进去那些话,唯独不受重视的老四却牢记在心,这个时候的杨双吉真的是苦闷地想对天长啸,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还有一个人是跟杨双吉一样郁闷的,那便是杨天赐,骗婚那件事情确实是他们对不起四哥,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只是,命运弄人,现在想想,自从司月嫁给四哥以后,四哥就开始走运,儿子拜了大儒为师,又分了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而他呢,这一生最大的机遇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变成别人的了。
  这样的气氛,杨天山兄弟三人都识趣地不说话,而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那探究的眼神看着杨天河,他们真的很好奇,老四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
  “爹,你若是铁了心地要在今天赶西西走的话,这里是爹的家,儿子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我们是一家人,他走,我们也是要跟着走的。”杨天河倒真不是威胁,他说的事实,即使是现在西西在他心里并没有小宝重要,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抛弃他的。
  “你,”想着杨天河刚才的话,杨双吉真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天河了,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问他为什么没像其他四个儿子那般,哪怕稍微长歪一点也好,只是这话哪里是为人父亲能问出口的。
  “哇哇。”就在这是,杨兴宝的哭声传来,杨天河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这边,杨兴宝和杨西西走出堂屋,见他的五个堂兄一个个都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哥哥,我们去另一边。”哼,不跟你们玩,说完,拉着杨天河就往院子另一个角落走去。
  杨兴盛兄弟五个从小就欺负杨兴宝,再加上大人的不阻拦,时不时的一句,那样的贱种生下来就是该被欺负的,于是,在他们的心里,欺负杨兴宝并不是什么不对的事情,更是半点也没有将他当成兄弟来看。
  可自从司月嫁过来之后,情况突然就变了,原本被他们欺负的对象去比他们还精贵了起来,吃穿用度都比他们要好,兄弟几个在这么强烈的落差下,早就受不了了,如若不是大人们压着,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忍住,之后,又有了杨兴宝拜大儒为师的事情。
  别说在村学读书的杨兴盛兄弟三个嫉妒得不行,就是已经是秀才的杨天赐心里也是嫉妒的,只是他更懂得掩藏心思,周氏口口声声杨兴宝抢了五叔的举人,小周氏,陈氏甚至是李氏,好些时候都忍不住对着儿子感叹,若是被大儒收徒的是他们,他们的前途就不用担心了。
  在这样里里外外各种因素的刺激之下,兄弟几个对杨兴宝的嫉妒之心,厌恶之心不断地高涨。
  如今再看着杨兴宝拉着那个捡来的傻子,身上的衣服都比他们的好看,再加上杨兴宝的态度,在他们眼里,从来都只有他们能够鄙视和看不起这个贱种的,何时轮到这个贱种来轻视他们。
  几人眼里燃烧着火焰,再加上都是十岁上下的小伙子的,对视一眼,很快就达成了默契,一定要好好地修理一下这个贱种,让他们出出气,更让他知道他们的厉害。
  于是,五人早已经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跟在两人背后,“傻子,傻子。”杨兴盛开口叫道。
  只可惜杨兴宝和杨西西充耳不闻,兄弟两个完全没有将自己或者将哥哥(弟弟)和傻子划上等号的自觉,“哥哥,饿了吗?吃点花生吧,小宝很喜欢的。”
  杨兴宝又走了几步,都到院墙了,觉得离那几个讨厌鬼远了不少,才从口袋掏出一把花生来,他手小,放在杨西西的大手里,一看就没有多少,又抓了一把。
  杨西西笑着剥花生,“小宝,吃,”将花生米递到小宝的嘴边。
  杨兴宝正要张嘴吃,一只指甲里带着黑漆漆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手伸了过来,西西眼疾手快地收回手,又快速地拉着杨兴宝站在自己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五人,“你们想抢我们的吃的,强盗!坏蛋!”
  “嘻嘻,傻子还知道强盗呢。”杨兴达笑着说道。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别看小宝在七人中各自是最矮的,可嘴却是不输人的,将娘曾经说爹的话用到这上面来了。
  “小宝,我们走,”杨西西厌恶地看着面前的五人,拉着杨兴宝就要走,却被杨兴才动作机敏地挡住了去路,西西低头,七岁的杨兴才并没有多高,西西想,就这几个人,即使不用气流,他也能轻松地完胜。
  伸手,很是轻松地一拨,杨兴才就跌倒在地,“小宝,你站远些,免得伤到你。”见另外四个不依不饶的样子,心智只有七岁的杨西西开口说道。
  “那哥哥,你小心些。”杨兴宝看着自己的个子,再看了看杨西西,快速地决定退离战圈,不拖累哥哥。
  杨兴才被弄到地上,最初有些发蒙,等反应过来,直接朝着杨西西身上扑去,西西虽然心智跟杨兴才一样,也是七岁,可他有着成年人的身躯,未免将人打残,西西还特意留了力气。
  另外几个眼看着教训杨兴宝不成,反而有可能被反教训一次,都红了眼,冲着杨西西而去,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没有用功夫的西西还是挨了不少拳头,可比起围攻他的人,那伤完全就不值得一提了。
  杨兴旺肚子被踢了一脚,跌倒在地上,而杨兴宝站在高高的屋檐下,看着这一切,回想着这几个堂兄曾经是怎么欺负他的,果然有个哥哥就好,这不,就帮他报仇了,“哥哥,加油。”在一边又跳又叫的拍手欢呼。
  杨兴旺揉了揉肚子,看着对于他们来说高大的杨西西,这样下去不行,而就在这时,那贱种的声音响起,刺耳得要死,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捡起一边鸡蛋那么大的石头,对着杨兴宝狠狠地扔了过去。
  “小宝。”情急之下,杨西西本想用内功的,却又想到不久前娘亲所说的话,一咬牙,用身体快速挤开挡在他面前的讨厌鬼,这才提气眨眼间就跑到杨兴宝面前,看着小宝没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正要伸手去抱小宝,结果,“咚”的一声,脑袋一疼,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有黏糊糊的东西,被砸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杨西西将手放到自己的眼前,红色一片,流血了。
  杨兴宝本就站得比杨西西高出许多,很容易就看见他手上的血迹,脸色一白,“哥哥,你流血了。”
  杨西西咧嘴一笑,用另一只手摸着杨兴宝的脑袋,“没事,一点都不疼。”实际上,他原本头上的伤就没好全,被这么一打,晕得就更厉害了。
  杨西西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杨兴宝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想到,明明今天出门前,他都向娘亲保证过,他会看着哥哥,不会让哥哥受欺负的,可现在呢,哥哥却因为他受了伤,还流血了,再怎么成熟,杨兴宝也只是五岁的孩子,伤心,害怕,难过得很的他,选择最原始的方法,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在杨兴宝的哭声响起之后,很快,杨天河和司月就赶了过来,本想问小宝怎么了?“西西,你手上的血哪里来的?”杨天河抓过杨西西的手,慌忙地问道。
  “没事的,爹,娘亲,不疼的。”杨西西笑着说道。
  “笑什么笑,”司月冲着杨西西吼道,随后看着杨兴宝,“你又哭什么!说,血哪里来的?”
  “就是,这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小周氏开口说道。
  杨兴宝被司月这么一说,听了哭声,哽咽地说道:“娘亲,哥哥,哥哥脑袋被打出血了,呜呜。”实在是忍不住,杨兴宝咬住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什么!”杨天河和司月惊叫,杨天河更是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查开杨西西的脑袋,结果摸到一手的血。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司月看着杨西西身后不远处的石头,眼里的冷意闪过,对着杨天河吼道。
  “这大过年的,请什么大夫,去拿点药,洒上止血就行。”杨双吉开口说道,这是要是传出去,他们杨家还怎么做人啊,在看着家里的孙子辈的几个几乎都在这里,要是名声毁了,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只可惜,杨天河并没有听他的话,径自往外走,“老四,”杨天山兄弟三人挡住了杨天河的去路。
  “呵呵,”杨天河冷笑地看着他们,“大哥,你们想做什么?”
  “四弟,给我们一个面子,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为了儿子,杨天海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道。
  看着爹被挡住,娘亲冷着脸,哥哥还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杨兴宝心里难过得不行,若让哥哥帮他报仇的前提是哥哥会受伤,那他宁愿不报仇的,也想要哥哥完好无损。
  “小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慌,哭也是没有用的,若是事情已经发生,那也不要后悔,因为同样没用,要快速地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的,你要记得你是我王雪君的徒弟,千万别出去给我丢人。”不知为何,王雪君说的话在小宝脑海里响起,他想,刚刚的他一定给师傅丢人了吧?
  深吸一口气,看着拦住他爹去路的三个伯父,捏着双手,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爹娘都在,他有哥哥,有师傅,还有师兄,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刚刚还哭得凄惨的杨兴宝,用袖子抹了眼泪,冷着脸看着三人,对着杨天海,说道:“二伯,不用你交代,”说完,从怀里掏出拜师那日蔡博文给他的令牌,“今天伤了我哥哥的,一个都跑不了。”
  司月诧异地看着小宝,再看着西西和小宝所站的位置,很快就明白,这孩子恐怕是被刺激大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周氏不明所以,“还有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杨天赐的眼睛却猛地一缩,心抖得很是厉害,至于为什么原因抖,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大嫂,那是县令大人的令牌,在整个安县,看到这令牌就像是看到县令大人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蔡大人竟然这么看重小宝,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送给他。
  不过,如今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解决眼前的事情最重要,“中乡,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杨大夫请来。”比起在杨家村丢人,他更加不愿意将这事闹到县衙,以小宝的身份,他们是讨不到一点好处的。
  “是,公子,”中乡动作麻利地跑了出去,在场的人皆被杨天赐刚的话都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杨兴宝手里的一块令牌,眼里带着惊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西,先跟娘进去,你现在不能受风,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娘说,知道吗?”司月温柔地说道,至于小宝将令牌掏出来的事情,她并不想管,再说,欺负了她儿子,想和稀泥了事,门都没有。
  杨西西想点头的,可是,“娘,头晕得很。”小声地说道。
  “当家的,过来架着西西,他头晕,让他靠着。”司月看了看自己肩膀的高度,让西西靠着他也不舒服,于是,喊着杨天河。
  杨天河立刻跑回来,“要不,爹背你进去,”弯着腰站在杨西西面前。
  “爹,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杨西西能撑到现在已经很是不错了,最主要的是,他身为哥哥,不想在弟弟面前哭,可爹和娘亲接二连三的关心让他心里酸得厉害,在三双满是担心的目光下,他就想撒娇,不知为何,眼泪啪啪地往下流,西西却知道,他哭跟头疼和头晕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好,等你杨爷爷来看了之后,爹背你回家好不好?”杨天河笑着说道:“快点上来。”至于这顿年夜饭,他们还是回去吃吧,以后这边能不能就不来了,要来的话,他一个人就成,免得妻儿跟着受罪。
  “恩,”杨西西完全没有一点他身子有多重的自觉,趴在杨天河的背上,抱着对方的脖子,将脑袋放在他的肩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也不出声,就这样靠着,头晕好像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