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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令人恐慌的流言并没有因为司月救了蔡战扬而消失,反而是越演越烈,甚至他们所在的小小村子,如今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一个个村民的脸上都被战争的恐惧所笼罩。
  “司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玩了好几天,终于觉得没意思了,待在书房里看书的两兄弟,杨天河小声地对着司月说道:“王大人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抓内奸,”司月这话说得更小,“或者他们更想出其不意,给那些想要来大齐抢夺的外族人一次狠的。”当然,这也只是司月自己的猜想,不过,既然都已经有人来告诉她蔡将军已经没事,他们还任由流言如此疯狂的滋长,若是是一点阴谋都没有,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杨天河板着脸沉思了良久,才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些人都太坏了,应该砍脑袋的。”
  “这些就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情。”司月说完,继续绣花,而杨天河,想了一会,扛起锄头就去了地里,他那一亩半夏可又快要收割的时候了,必须得时常看着,避免出了什么岔子。
  三日后,征兵令的下达,更是让人们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杨双盛看着下达到他手里的征兵令,整张脸都苦了起来,一旦打起仗来,他们村被征走的那些汉子(包括他的儿子)又有几个能够安然回来的,况且,这一次的征兵讲明了并不允许用银子来取代,各家各户原本就已经听到些风声,再到杨双盛那里确认之后,整个村子似乎都瞬间陷入了一片悲痛和绝望之中。
  杨天河的眉头皱得死紧,不是大将军已经没事了吗?怎么还要征兵,虽然他们家因为有小宝这个秀才,可以不用出壮丁,可想着隔壁的杨大叔整个人似乎都老了好几岁,原本欢声笑语的家里每个人都被愁苦所取代,天山大哥和天雷大哥两兄弟感情很好,都抢着去。
  只是,杨大叔就这么两个儿子,失去哪一个,恐怕心里都不好受,况且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离开,即使是留下的能够照顾好他们的生活,却有个女人少了丈夫,有好些孩子少了父亲。
  但无论杨天河心里多么的疑惑,村子里的人多么的不舍,时间一到,该走的还是得走,官府颁发的命令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反对的,送他们离开的那天,看着村子里的女人哭的死去活来,就是男人们都红了眼眶,对自己很好的天云大哥,王孟大哥都走了,还有好些熟悉的面孔,杨天河看着那场景,难受得饭都吃不下。
  司月看着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已经半天一言不发的杨天河,“你应该相信王大人和蔡大人的。”
  “可是,”杨天河抬起头,眼里全是难受以及不解。
  “再说,边关的战士难道就不是人么?他们就没有亲人吗?这么些年的太平日子不是他们用命用鲜血换回来的吗?现在朝廷士兵不够,要征调也无可厚非,难不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外族人到大齐来烧杀抢掠吗?”说到这里,司月顿了顿,她这话说得怎么就那么像朝廷的走狗啊,一想到最后一个词,嘴角抽搐了一下。
  “最重要的是,杨天河,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司月笑着说道,“不要将王大人和蔡大人对我们的好当成一种依靠,这是关系到朝廷的大事,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本事去插手,更加不能去抱怨,你明白吗?”
  “我,”杨天河看着司月,浑身打了个冷颤,是啊,他只是杨家村的杨老四,就算儿子已经是秀才,但那又如何,即便是因为那些要好熟知的人离开心里很是难过,可那是官府的命令,谁也不能反驳,他究竟是怎么了,心里竟然会因此就对蔡将军生出那么一丝的怨怼。
  “啪!”杨天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司月是想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不要多管闲事,然而他却生出了好些内疚,蔡将军的伤他又没是没有见过,他为了保家卫国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他怎么能够有那样的想法。
  “杨天河,你好好想想,”司月看着杨天河那一巴掌并没有省劲,眼神暗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我们只是普通的农民,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好,那些事情离着我们太远,就不要想了。”
  杨天河点头。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别说杨天河很快就振作起来,就是那些家里有亲人离开的,也将悲伤压在心里,开始有条不紊地过着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静日子。
  杨天赐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好,自从征兵令下来,村子里走了好一批壮丁后,他心里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他的父亲,杨双吉的心情倒是很好,想着大哥和三弟家离开的孩子,眼里都带上了笑意,整个村子里,就只有他杨双吉家里不用出壮丁,因为他家有秀才,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之前吃苦受累地也非要供出个读书人实在是在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这一天,杨双吉走进书房,看着拿着书却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杨天赐,“老五,你到底怎么了?”好心情的杨双吉看着脸色阴沉的杨天赐,关心地问道:“可是功课上出了什么问题?”
  杨天赐摇头,侧头看着神采飞扬的杨双吉,心里很是郁闷,他自然知道爹的高兴为何而来,难道那么精明的爹的眼光都不能看长远一点吗?
  杨双吉看着这个儿子,眼里带着的尽是柔和,即使是上一次他们想各过各的让他有些失望,可与杨天海不一样,这完全不会影响杨双吉对他的喜爱,“我是你爹,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杨天赐放下手中的书,把最呡成一条直线,沉默了许久,才垂下眼帘,“爹,要打仗了。”
  “这个我知道,”杨双吉一愣,眉头皱起,他知道老五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跟他们家没有关系的事情来,他更不会像老四那个白羊狼一样,还会有闲心去关心大哥和二哥家里的事情,用心思考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答案,“所以呢?”
  “若此仗能在年前胜利倒还好,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要赢并不像以前那么简单,若是一直处于胶着状态更或者是大齐输了,你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还有心情举行科举吗?”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情况,杨天赐就觉得老天爷简直就是在故意跟他作对,若明年的乡试取消,那就得再等三年,握拳,他怎么能甘心。
  杨天赐的话杨双吉显然是没有想到的,如今听到之后,想到那种可能,如此的噩耗,让他整个人都不能动了,脸上也完全没有进来时的轻松,再等三年,别说老五不甘心,就是他也没有那个耐心,“不会吧?”许久才找回声音的杨双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可能性很大的,”杨天赐想着这两年他除了当先生之外的时间,全部都用在读书之上,就是陪家里粉嫩可爱的儿子都没有多少时间,想的便是一鼓作气,明年乡试一定要考中举人。
  谁曾想,平白无故的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经历了上一次乡试落榜打击成长不少的杨天赐,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任何的法子,更不要说去改变,整个人都烦躁得两眼冒火。
  杨双吉的心不断往下沉,四年过后,虽然老五依旧年轻,可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意外,“去问问你四哥,小宝现在是秀才,明年的乡试他也是要参加的,我不信王大人没有给他一点消息。”
  杨天赐一愣,随后就明白爹的意思,“好。”
  一个时辰之后,杨天河眨眼,再眨眼,“老五,你说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他是知道老五将乡试看得很重,可没想到已经重到了这么般,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地步了。
  “四哥,我知道你听清楚了,会不会因为战争取消明年的乡试,你给我一句话就行。”杨天赐皱着眉头看着杨天河那副蠢样子,已经烦躁得很的他,也不愿意在维持着平日里温和的笑容,不耐烦地开门见山说道。
  杨天河也跟着皱眉,“老五,那你知不知道要是大齐打输了,我们这里也是不能幸免的,别说乡试了,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还考什么乡试。”司月的话让他摆正了他自己的位置,虽然偶尔想起的时候还是会难过,可日子过得还是平稳,但如今听着老五理所当然地说着这话,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刺耳呢。
  “这么说小宝不会参加明年的乡试了?”杨天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杨天河语气里的不满一般,他只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杨天河被杨天赐反复地问着一个问题,每一句话几乎都了离不开乡试二字弄得也有些烦躁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小宝参加科举的事情,我们都是听从王大人的意见,若王大人让小宝去,就去,若王大人觉得时机不成熟,小宝本事还不够,那就不去。”
  听着杨天河说的全是废话,杨天赐突然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他对面的杨天河,“四哥,你这是不愿意告诉我了?”问完这话,黑黝黝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杨天河,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直射进杨天河的内心深处一般。
  杨天河十分不喜欢那样的目光,特别是这样放肆的目光还来自于自己的亲弟弟,再加上对方质问的语气,脾气上来的杨天河双手一拍桌子,跟着站起身来,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让我告诉你什么,你既然那么有本事,就自己去问吧,别在我这里耗时间了。”
  听了这话,杨天赐眼里的凶狠一闪而过,四哥这是在得意,是在向他炫耀,因为他娶了司月,好运就全都跟着他了,自己只有倒霉的份?
  想到这些,杨天赐两手用力地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向前倾,在离着杨天河的脸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一抹轻蔑地笑容,轻声说道:“四哥,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都应该要感谢我,四嫂原本是我媳妇,是我让给你的,你所拥有的原本也应该是我的。”
  “混蛋,”那一句四嫂原本是我媳妇,是我让给你的,直接将杨天河激怒了,因为他看得出来,老五这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心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他只要一想到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司月以后还怎么做人?当然,他更没有想到老五能够不要脸到这样的程度。
  于是,随着他怒骂声出去的,还有杨天河凶狠的拳头,直接打中杨天赐的左脸颊,如此,杨天河还一点也不觉得消气,几个大步就绕过桌子,对着杨天赐来了个拳打脚踢,“杨天赐,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知不知道羞耻,啊!”要知道,在村子里,哪怕一点点叔嫂之间的传言都会要人命的。
  书房门口,杨西西和杨兴宝两人将身子藏好,露出两个脑袋,“爹好凶啊,五叔看着好可怜啊,完全就没有还手的余地。”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杨兴宝眼睛却亮得跟星星一般,“是不是啊,哥哥?”
  好久都没有得到自家哥哥回应的杨兴宝抬头,嗬,哥哥的脸色好难看,好可怕,杨兴宝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他该死。”杨西西咬牙切齿地说道,爹那样的拳头打得虽然重,可在杨西西眼里是完全不够的,这样的人就应该将他废了。
  “哥哥,为什么啊?”杨兴宝疑惑地问道,他肯定哥哥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西西收回凶狠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家弟弟,小声地说道:“他说娘亲原本应该是他的媳妇。”
  啊,杨兴宝将嘴张大,一双大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不过,很快,就被愤怒憋得满脸通红,他已经读书知礼了,自然知道五叔这话若传出去,在整个杨家村,娘亲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五叔竟然有那样肮脏的心思,“不要脸。”
  说完,杨兴宝就想冲上去,想抢他娘亲的人都是坏人,他觉得他若不像爹那般揍五叔一顿的话,憋在心里的这股气会要了他的命的。
  结果,他刚走出一步,就被杨西西给抓了回来,“哥哥?”怒气冲冲地杨兴宝鼓着脸颊,瞪着大眼睛回头,询问着杨西西,他可不相信哥哥听了这话一点都不生气。
  “小宝,那是你五叔,你若真的动手打了他,你想没想过有什么后果?”杨西西低声问道,随后,抬眼看着被自家爹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杨天赐,笑了起来。
  杨兴宝一愣,爹能打五叔,是因为他是爹的弟弟,可他却不行,想到这里,杨兴宝就更觉得郁闷了,他怎么就有那么多令人讨厌的长辈。
  “你别这样,明着不行,我们就暗着来,”说完,露出一口白牙,弯腰在杨兴宝的耳朵旁好一阵嘀咕,而听着的杨兴宝笑弯了眼睛。
  司月在厨房里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被揍的是人杨天赐,摸了摸鼻子,立刻就退了回去,当做没看见。
  这边等到杨天河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杨天赐单单是脸上就已经是鼻青脸肿,至于身上有没有伤,看他身上许多的脚印就知道了,“起来,别给我装,快些滚出去,否则,我还揍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我家,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畜生。”
  即便已经冷静了下来,可一想到杨天赐说的那混账话,杨天河的怒气就忍不住不停地往外冒。
  这是杨天赐人生中挨的第一顿打,身上的疼痛远远没有倒地时还被人拳打脚踢的侮辱来得刻苦铭心,听着他四哥放出来的话,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的杨天赐,睁眼全是恨意,这样的耻辱,总有一天他会加倍奉还的。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四哥,你很好,真的很好。”满腔的怒气如何能忍得住,杨天赐咬牙切齿地说道。
  “啪,”看着半点都不知道错的杨天赐,杨天河想都没有就甩给他一个巴掌,“滚!”
  杨天赐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过,这一巴掌也终究认清了现在的形势,垂下眼帘,挡住那满是恨意的眼睛,却看见满是灰尘和脚印的皱巴巴衣衫,用疼痛的右手拍了拍,想要保住最后的脸面和风度。
  厨房门口,司月看着杨天赐原本俊秀的脸变成猪头,从她家的堂屋走到院子门口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度翩翩,狼狈的样子也就比乞丐好一点,眼里满是笑意,心里的小人在不断地鼓掌,人渣,活该,打得好。
  等到杨天赐的身影消失之后,司月才去了堂屋,“今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他欠揍。”杨天河想也不想地说道,脸上的火气并没有完全消散。
  司月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喝点吧,降降火。”
  “恩,”杨天河接过,坐回凳子上,一口就将水喝了下去。
  “杨天赐可是你爹家里的宝贝,你打了他们的宝贝,这事估计没完。”司月笑呵呵地说道,在另一边坐下。
  “哼,”杨天河冷哼一声,“老五是不会让他们过来闹的,他那么爱面子,肯定恨不得他被我打的事情没人知晓。”
  司月挑眉,看着依旧气呼呼的杨天河,这男人平日里的脾气挺好的,今天是怎么了,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杨天河侧头,看着司月白乎乎红润的脸,哼,这是我媳妇,老五竟然还敢起那样龌龊的心思,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刚刚下手还不够重,停手也早了,“他问乡试的事情,怕打仗会影响他的仕途。”
  “哦,”司月点头,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这像是杨天赐会做的事情。
  再说这边,杨天赐离开杨天河家,虽然一路很是快速地朝着家里走,可在路上还是遇上了不少村子里的人,想着他是秀才,一个个都关心地问上一句,不过,待从旁人嘴里知道,他是从杨天河家里出来的时候,就闭嘴不说话了,虽然心里想说的很多。
  “老五,你这是怎么了?”周氏惊叫的声音将家里的人都引了出来。
  “娘,你小声点,”无论杨天赐怎么变,他骨子里的清高都不会改变的,就想杨天河所说的那样,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想让别人看到他此时狼狈的墨模样,“摔了一跤而已。”
  家里的男男女女听了这话,一个个都沉默地看着杨天赐猪头一般的脸,还有身上的脚印,这一跤摔得真是彩烈啊,会相信他的话他们就是瞎子了。
  杨双吉看着鼻青脸肿的小儿子,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高涨起来,这儿子,从小到大,他这个做老子的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老四,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干啊,”杨双吉开口说道:“天丽,你去把上药拿来,老五,你跟我去书房。”
  “恩,”杨天赐对于杨双吉这样的安排心里是满意的,不过,看着一双眼睛都要突出眼眶,红得像是快要失去理智的周氏,走到院子中间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们不要去四哥那边闹,讨不到好处的。”这一次,杨天赐终于用他身体的代价认清了,杨天河早已经不是分家前的那个四哥了。
  果然是老四,周氏咬牙切齿,“那你就这么白白地让他打了?”
  “你闭嘴,给我好好地在家里待着,若是被我知道你去找老四的麻烦,你就等着我的休书吧。”杨双吉皱着眉头对着周氏吼道,现如今他对她是越来越不满了,如果不是她忍不住那暴脾气,老四也没有被分出去,他们一家出了两个秀才,一个童生,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结果全都被这女人给破坏了,还让他们家成为了村子里的笑话。
  周氏一听这话,不敢在说什么了,她打老四那事情虽然过去好些年了,只是,从那以后,老头子对他的不喜是越来越明显,也让她越来越害怕杨双吉。
  院子里的三房人看着杨双吉带着杨天赐进了书房,这才回神过来,一个个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情,老四真的把老五给揍了,看着老五脸上的伤,老四下手可不轻啊,震惊过后,他们更加好奇,老五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逼得老四出手。
  更出乎杨家人意料的是,等到杨双吉再次出来的事情,即使是脸色很难看,却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想着去找老四的麻烦,要知道,老五可是他们爹的心头肉,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晚,“娘亲,我想去茅厕,”准备睡觉的杨兴宝突然开口说道,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司月。
  “去吧,”这孩子,上茅厕而已,怎么看着很是激动,司月想了想,难道是一个人害怕,“要娘陪你吗?”
  “不用,娘妻,我陪着小宝去就行了,正好我也想上茅厕,”外面房间杨西西的声音传来,“小宝,快点。”
  “恩,”杨兴宝点头,颠颠地跑了出去,兄弟两人一出堂屋,杨西西就将杨兴宝抱了起来。
  “哥哥,东西带了吗?”杨兴宝十分小声地说道。
  “我办事,你放心,抱紧,走了啊。”杨西西说完,一提气,就带着小宝飘出了杨家的院子,很快就在杨兴宝的指引下找到了杨天赐的房间,见里面还亮着灯,小宝睁大眼睛,无声地询问着杨西西,“哥哥,要怎么做?”
  杨西西给了一个交给我的眼神,没发出任何声音地将杨兴宝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拇指般粗细的竹筒,在杨兴宝惊讶的目光之下,将窗户纸戳开一个小洞,控制恰当的掌风过去,里面装着的迷药便进入屋内。
  兄弟两人默契地眨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满满的笑意,同时伸出双手,按照同样的节奏,伸出一根根手指,等到十指都展开后,各自拿出手绢,掩住口鼻,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房内,杨天赐和王语嫣都在床上躺着,至于他们的儿子,应该是和杨双吉和周氏一起睡的,所以没找到,床边还有一本掉落在地的书,想来是刚刚杨天赐所看的,杨西西笑眯眯地将怀里的东西拿出,两只小号的毛笔,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兄弟两人一人拿着一支笔,沾了小瓷瓶里很是特别的墨水,“哥哥,你先。”杨兴宝用他的大眼睛传达着无声的讯号。
  杨西西点头,笑得嘴都快合不拢地走到床边,看着睡在外面的杨天赐,对掉落在地上的书视而不见,在杨天赐猪头一样的脸上挑了额头这一块比较大的地方,画了一个肥肥的猪头。
  “嘻嘻,”杨兴宝看着自家五叔的额头上那个猪头,两只大耳朵和突出的猪鼻子格外明显,哥哥画得太像了,那愚蠢的猪头是活灵活现,随着哥哥挤着五叔额头上的皮肤,还会有各种的表情变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极力的忍住。
  “小宝,你来。”杨西西拉了一下杨兴宝,眼神示意他。
  杨兴宝想了想,在杨天赐的右脸颊上画了一个狗头,虽然画技比不上杨西西,可还是像模像样的,至少一旁的杨西西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狗头的样子完全是照着他们家里的黑圈圈所画的。
  “小宝,你不怕被你五叔发现吗?”杨西西笑着小声问道,却一点也没有趁着墨迹未干之前擦掉的想法。
  杨兴宝不满地用毛笔的另一头戳了一下杨天赐,不在意地回道:“发现又如何,证据呢?”
  “敢觊觎我们娘亲,不知羞,”杨西西点头说道:“我给他左边画个乌龟。”说完,杨西西也凑了上来,不一会,杨天赐脸上多了三个可爱的小动物脑袋,退开之后,兄弟两人远远看着都十分满意,想着至少一个月这三个小动物都不会消失,就更开心了。
  “小宝,走吧,不然爹和娘亲找不到我们该担心了。”杨西西将东西收起来,笑着说道。
  杨兴宝点头,因为兄弟两人动作迅速,回到家里的时候,司月和杨天河倒是没有怀疑,只是,这天晚上,“猪头,猪头,”杨兴宝说着的梦话全是这个,说完还带着咯咯的笑声。
  而外面的杨西西呢,“乌龟,大乌龟,”嘴里不断地说着这话,笑声里全是幸灾乐祸。
  这也导致杨天河和司月第二天早晨都在想,小宝是不是想吃猪头了,而西西是不是想再养一只乌龟,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王语嫣脸色难看地找了过来,他们才恍然大悟。
  “四哥,四嫂,你们对我相公到底有什么不满,昨天打他一顿还不够,还有那般的愚弄侮辱他!”王语嫣实在是被气坏了,任谁一大早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丈夫脸上平白地多了三个动物脑袋,也会吓一大跳的。
  最关键的是,她打了水,想要将那动物脑袋洗掉,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用多少的水,那些墨迹就像是刻在相公的脸上,依旧存在,那三个动物脑袋随着她家相公不断变化的脸色而跟着变化,她是急得不行,相公这样,如何出门。
  直到,杨兴隆一句“是黑圈圈”,王语嫣仔细一看那狗头,可不就是四哥家里养的那条丑狗的样子吗?于是,气极了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没这么侮辱人的。
  “五弟妹,老五他是自己欠揍。”对于这个五弟妹,杨天河是半点好感都没有,顶着秀才女儿的名头,做的却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是,有那样一个爹,她能好到哪里去,“至于你说愚弄侮辱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老五没有告诉你,我跟他说过,你们这一房人不要出现在我们家里。”
  “怎么,四哥,你们敢做还不敢承认啊,你敢说相公脸上那个狗头不是你们家黑圈圈的样子。”在王语嫣看来,侮辱他相公,就是侮辱她,昨天相公被打的事情已经够憋屈了,他们还不罢手,真当是怕了他们吗?
  “什么狗头?”司月好奇地问道。
  “哼,四嫂,你别装傻,整个杨家村,除了你们家,谁家还有那种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墨迹吗?”王语嫣冷笑地说道:“你们这样做有意思吗?在我家相公脸上画猪头,画乌龟,画狗头,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解气啊!”如若不是四哥也在,看着司月那样,她真的很想像家里的几个嫂子打架那么,冲上去,抓花司月那一张难看的脸。
  杨天河和司月一听猪头和乌龟,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眼角看向书房的位置,果然看见杨西西和杨兴宝站在门口捂着嘴,眼泪都笑出来了,已经可以肯定,绝对是这两个小家伙做的。
  只是,“五弟妹,话可不是这样说,黑圈圈是我们家的狗,长什么样子全村的人都知道,再有,我压根就不知道你所说的那洗不掉的墨迹是什么,没有证据你就跑到我们家来胡乱指责,这可不对,”司月笑眯眯地说道。
  “证据,要什么证据,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王语嫣看着司月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要冷静,可知道是一回事情,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情,她就是看不惯司月笑得一脸淡然的模样。
  “五弟妹,你可是秀才家的女儿,我原以为你与村子里的妇人定是有些不同的,啧啧,”司月摇头,一副很是失望的模样,“难道诬陷脸两个字你都没听说过吗?在没有证据之前,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如是闹大了,丢人的可绝对不会是我们家。”
  “哼,走着瞧。”王语嫣何尝不知道司月说的话,她要是真的有证据,就不会是来这里闹了,而是直接去族里,让村长和族老作主了。
  王语嫣气匆匆而来,同样气匆匆地离开,特别是在院子里遇上冲着她汪汪直叫的黑圈圈,看着那一张狗脸,她是恨不得能将它剁成肉酱,殊不知,动物对于这样的恶意最是明显不过了,如今的黑圈圈可不是当时买回来那个小不点,长得威武高大,虽然一身的肉,可经常被杨西西和杨兴宝两人训练,那被折腾得可是很结实的。
  所以,一感受到王语嫣的恶意,黑圈圈呲开泛着冷光的牙齿,冲着王语嫣而去,哼,主人不允许它咬人,可吓人还是可以的,这么想着,叫声就越发的杀气腾腾了。
  果然,面对扑上来长得很是凶恶的黑圈圈,王语嫣吓得脸色惨白,不过,到底忍住了没尖叫,捂着嘴跑了出去。
  “你们两个,出来吧。”司月笑容满面地说道。
  “娘亲,”杨西西和杨兴宝跑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两双大眼睛里全是无辜。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们做的。”
  “娘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杨兴宝嘟着嘴,一脸的疑惑,再配上他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装得倒很像那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呢,”司月倒也没有指责,小孩子嘛,不恶作剧不调皮就不像小孩子了,她想,等到两个小孩长大以后,这也能成为他们美好的回忆,至于被恶作剧的对象,杨天赐此时是何种悲愤的心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伸手捏着杨兴宝的脸蛋,“小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昨晚是做了什么美梦,猪头,猪头地说了一个晚上。”
  “啊,”杨兴宝回想着昨晚上的美梦,又笑了起来的。
  “小宝,你这样可不行哦,”杨西西揉着杨兴宝的脑袋,既然都已经被抓着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做人要小心谨慎才是。”
  “是啊,”杨天河本来是有些生气的,这两个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到时候要他们怎么办?可现如今,看着这兄弟两人的样子,小宝一脸的懊恼,西西一副哥哥教训弟弟的模样,就不由得笑了,“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在我耳边说了一晚上的乌龟,大乌龟。”
  “嘻嘻,”杨兴宝一听这话,捂着嘴笑了,眼睛还不断地往杨西西那边瞟,意思很明显,“哥哥,你也一样哦。”
  杨双吉和杨天河这两家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引起村子里人的注意,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以前令人恐惧的谣言消失得一干二净,打仗的消息却一直没传来。
  直到一个月之后,当被征去当兵的人一个个完好无损的回到家里,喜极而泣的众人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大将军虽然没有上战场,却因为他精密的部署,不仅仅是将外族人打得落花流水,还追敢到他们的老巢,如若不是天气寒冷,不适宜再打仗,再加上那些外族人又个个精于骑射,估计被剿灭都有可能。
  不过,即使是如此,估计边境最近好几年都不会有大的战争。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高兴得很,杨双吉和杨天赐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而杨西西和杨兴宝兄弟两个,因为王雪君的事情耽搁,将近两个月没有上学,于是,这一年的新年,除了三十初一之外,他们都得上学,兄弟两人可以感觉得到,王大人似乎对他们更加的严苛了,教的也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
  “师傅,你是打算今年年末就回去?”蔡博文将王雪君的用心看在眼里,在这一日送走杨兴宝和杨西西之后,开口问道。
  “恩,”王雪君点头,“三年已经是极限了,我爹,大哥,还有那一位都来催了,再拖下去,估计他们就会派人来绑了。”想到那些人,王雪君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
  “小宝呢?”蔡博文倒没有不舍得,毕竟他也不会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县令,等到资历够了,就单单他是王雪君的弟子这一条,家族里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地将他弄回京城的。
  “自然是跟我一起走,”王雪君笑着说道:“等到乡试结束,他就是举人,那么小的年纪,自然不会去当官。”
  “你也知道他年纪小?”蔡博文愣了一下,随后开口,“司月和杨天河恐怕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的,”对于这件事情王雪君很有把握,“司月那丫头不是见识浅薄之人,以她对小宝的疼爱,不可能不会替他的前程着想。”
  “那司月的身份?他们一家子就这么贸贸然进京,妥当吗?”蔡博文皱眉。
  “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王雪君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是最好的时机,蔡将军年底会班师回朝,朝廷的局势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安稳,私底下的暗涌越来越激烈,不说其他受过老将军恩惠之人现如今还有多少记得,但有我和蔡将军在,总能护着她一二,至于上头那一位,我想他最多就是两不相帮。”
  “可,”蔡博文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蔡将军和师傅长时间不再京城,虽然都是名声显赫之人,可若真论实力的话,他心里却没有什么把握,但这一点师傅应该也想到了。
  “你觉得冒险吗?”王雪君笑着说道:“可你也不想想,做哪件事情是没有风险的?再说,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要硬碰硬,难道你就不想看着那些人或惊恐或措手不及的样子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迫不及待,”说到这里,王雪君的眼里泛着冷意,“为老将军的后人讨回公道,我责无旁贷,而他们,安享富贵那么些年,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蔡博文看着这样的王雪君,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王雪君看着晴朗的天空,“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也是老将军冥冥之中的保护和指引,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司月那里。”蔡博文开口问道:“师傅,你准备告诉她吗?”
  “等到乡试结束之后再说。”
  五月份,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当小宝说出师傅让他去参加乡试的话时,司月和杨天河只停顿了一下,便同时说道:“那就去吧。”
  接着夫妻两个又开始准备八月份的长途旅行,依旧是他们一家四口都去,不过,这一次,杨天赐也是要去的,却没有像杨天山他们那时,来邀请他们一起,与他的同窗一起去了。
  而杨天河更像是忘记了杨天赐也要去参加乡试一般,准备好马车,牢记着王大人和蔡大人的叮嘱,朝着锦城而去,看着比起顺城更加宏伟繁荣的锦城,在看着眼前比顺逸客栈更加奢华高雅的锦逸客栈,四人中至少有三人都想上一次府试那般,变成了土包子。
  接下来依旧是该玩的玩,等到考试的时候,杨兴宝在贡院里面认真的考试,杨天河,司月和杨西西就在外面等着,即使是知道这一天杨兴宝不会出来,也会在那里坐着。
  而这一次,考完之后,杨天赐出来时,是信心满满的,离开贡院的时候,还特意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杨天河一家人,只可惜,跟之前一样,杨兴宝每场都有早交卷,也正是因为如此,进了锦城,同样是参加乡试,可杨天赐愣是一次也没有见到杨天河一家四口的人影。
  直到这一天,发榜的时候,杨天赐带着中线,才看见站在一起的杨天河四人,中乡倒是想打招呼的,不过,忍住了,很明显他家公子与杨天河一家不对付,哎,身为下人的他有时候都在想,要是当时杨天河买他的时候,没有将他送给公子该有多好,只是,算了,一个卖身之人哪里有挑选主子的权利。
  “中乡,你去看吧。”杨天赐说完笑着朝杨天河一家走去。
  而杨天河这边,看着杨天赐,父子三人是相当有默契地将司月挡在后面,瞪着对方,“你来做什么?”杨天河的语气很是不满。
  “四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么说话,可真让我伤心,”杨天赐的笑容温和,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面上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随后,看着杨西西和杨兴宝,“两位侄儿,见到五叔都不知道打招呼吗?”
  “五叔,”杨西西和杨兴宝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面带恭敬地叫道。
  “这才乖,”杨天赐笑容满面地说道:“怎么,四哥不去看榜吗?榜单都贴出来了。”
  杨天河看着贡院门口已经贴出来的榜单,再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杨天赐,他总觉得五弟这样的笑容很是复杂,特别是他看人的目光,杨天河自然是想去看榜单的,只是,他也不想五弟那样的目光落在司月身上。
  “老爷,”一旁跟着来的客栈小厮笑着上前,“其实你们不用在这里挤的,一会自有报喜的官差去客栈告之的。”
  “那也要你们家小少爷能考过才行。”杨天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厮,面色不改的说道,“不过,小宝才七岁,就是考不过,下一次再来就是了。”
  “嘘,”杨西西突然将食指放在嘴唇,发出这样的声音,“五叔,结果就在那榜单上,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小二哥,麻烦你去看一下榜单。”哼,这个人,被画了脸,被爹揍了,对娘亲还有企图,真是斯文扫地,衣冠禽兽。
  “两位少爷请放心,”小厮一听这话,笑着说完,就冲了过去。
  这期间,无论是杨天河父子三人,还是杨天赐谁都没有说话,倒是司月,疑惑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父子三人,杨天河和杨西西还好,就小宝那矮个子,能挡住什么,只是,他们这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就杨天赐那伪君子,呸,伪君子都是高看他了,就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畜生,眉头一挑,她还会怕一头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