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贺洋微微眯眼:“昨晚去拿碘酒的时候顺便问店家要的。”
  陆可琉:“……”
  当下……真的恨不得把脸放进水槽里,她哪里还有脸走出这扇门啊啊啊啊!!!
  贺洋走出去把买来的早饭摊在小桌上,抬头凝视着她:“一会我上车给你发信息,你记得平时要和老师同学在一起,要注意别受伤,你总是伤了别人或者伤了自己。”
  她轻哼一声,满脸不在乎地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五大三粗?”
  正午太阳炽盛,街上那个长影消失时,陆可琉的心不免也跌入谷底,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像被雾气笼罩,看也看不到前方的模样。
  人总是容易又爱又恨,很难在霎时把各种情感说个清楚,也因为这样才会有所谓的误解和怀疑留下来。
  贺洋时常会想,他和陆可琉的所有缘份与运气,好像都在一夕之间用光了。
  那天他坐在赶回s市的高铁上,看到他在铁轨上高速地一路奔驰着。空调开得很足,他却连一件外套都没有带,就盖着在站头上刚买的廉价衬衫,闭上眼休息的时候,还会想起陆可琉的脸庞。
  某一瞬间,他心头忽然出现绝望的声音,他希望能跳下车再回去,因为他一定会后悔的。
  ……
  “燃梦少年”的决赛前,贺洋受到了工作单位的严重批评,唐允娱乐的女总裁对他说:“你不要总是这么嚣张,别以为这娱乐圈少了你一个不行!多少比你帅比你有才华的年轻人在等着机会!像你这样没有责任心又狂妄自大的人,还想在娱乐圈混出什么名堂?!”
  尽管贺洋对她这番话有疑义,但确实错在他先,他也无从解释。
  至少,她有些话说的也对,“燃梦少年”除了考验每位成员的个人实力,还要拼团战,可他根本没有“团魂”,他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了。
  这件事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当时也被压了下来,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在节目播出的录像里也根本没有提起,那晚的决赛他们三个人依然是近乎完美的发挥,特别是“团战”时的舞蹈和合唱,大家都说简直燃爆了。
  他们脱胎换骨,拿到了冠军。但贺洋也因为那件事情,被一些人“软禁”了三天,如果不是后来遇到裴策,他慧眼识人,帮了他一把,自己也并不会有今天的一帆风顺了。
  可每每想到过去,贺洋唯一遗憾的都只是那夜过后,他歉意内疚的告别,他做的太糟糕了……
  记忆戛然而止。
  贺洋眼前出现的,是今时今日陆可琉与顾廷川短暂的“拥抱”,稍后,两人正在不知说着什么,但她满脸专注地望着对方。
  在他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教戏”之类如此简单的事情了。
  而陆可琉这边,心里莫名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越过了顾廷川,看到站在外面的那个人,一时只觉得额角发紧。
  贺洋的脸色沉下去,眸中还有一丝凛冽,她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但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已经迈步走过来,稳稳停住,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顾导,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
  顾廷川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陆可琉很聪明,相信她已经领会了我的重点。明天来我们继续拍,今晚你回去好好再想。”
  他看了一眼还在震惊与错愕之下的陆可琉,转身就这么离开了片场。
  她等到顾廷川走远一些了,才压低嗓音说:“你今天不是在别处拍戏吗?就算拍完了……应该也有很多其他事要忙吧。”
  贺洋并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声线清凉,言简意赅地:“我这段档期只接了顾廷川的戏,所以很闲。况且才刚发生那种事,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他说的似乎是有理有据,陆可琉平息了一下错乱的心情,急忙说:“我会自己小心的,这样每天亲自麻烦你,我真的不好意思,何况你身上的伤……”
  此刻两人已经边说边走到了门外,贺洋的神色被拢在漆黑的夜空里,并看不清晰他的表情,他忽然对她说:“你再等等我。”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将目光移向他。
  结果贺洋只是回应:“我去把车开过来,很快。”
  今天的天气已经并不冷了,陆可琉站在原地稍等片刻,又掩着嘴咳嗽了几声,他的大众辉腾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两人坐在半封闭的空间里,难免让她感到局促,好在贺洋神态放松,还主动与她聊天:“你的戏快拍完了,感觉如何?”
  她笑容里掺了苦涩,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知道自己不合适。对了贺洋,明天是真的不用麻烦了,而且我可以和小光一起回去……”
  “可你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眼中的你。”
  前方路口是红灯,贺洋驶出几米就减慢了车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面,神情清冷得近乎严肃,令她一点头绪也看不出来了。
  贺洋转头望着她,像是已经做好了坦白的准备:“你喜欢顾廷川吗?”
  陆可琉不知该恼还是该反向打探他的用意,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和顾导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贺洋周身笼着清清冷冷的夜色,惯常得令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和用意。
  “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陆可琉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洋已经组织好他的语言,声音清朗又有穿透力般地缓缓道来:“我知道你很自责,对于你误伤了我这件事,但其实这些年……每天都在自责的是我。”
  她抿着干燥的唇,为了不破坏气氛,忍住发痒的喉咙。
  “我知道过去的事早已经过去,就算是我自私,我希望你能听一听我的想法。”贺洋目光落在她微微张着的唇瓣上,“当时我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你,让你免收那些流言蜚语的干扰,况且我当时也太自负,很多想法都太欠考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但一定有我并不知道,而你独自在默默承受的事。”
  就像这一次被粉丝夜袭,被她们拉横幅抗议,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陆可琉凝神,望着远处的路灯,说:“你拍戏受伤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怎么能怪你。”
  她心里也有了一种放松和坦诚的姿态:“贺洋,也许以前……我还有些困惑和不确定,但听了你今天一席话,我觉得不会了,以前我所做的这些都不是‘错事’,我不会后悔。”
  贺洋与她只有这不到几米的距离,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她:“那你应该知道,你对我来说和别人不同,不用总是与我客道……我对你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
  她如释重负地笑,说:“我知道了,谢谢。”
  红灯转向绿灯,身边驾驶座上的男人,神色忽而僵硬,差点把刹车给当成油门踩下去。
  ☆、第31章 解药(一)
  第三十一章
  良久,伴随着窗外的春风习习,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陆可琉又咳了几声,觉得他并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才慢慢地道:“那等戏拍完,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有合适的工作再留下,没有的话……大概,会回靖南吧。”
  毕竟,她仍是觉得那种平淡至臻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何况她所见所闻的,应该也已经足够了。
  在遇上这次被人“袭击”的事情后,陆可琉才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去那样害怕受到伤害,既然她已经成熟,也就能够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贺洋觉得脑部隐隐作痛,心里不断猜测,她心中最佳的选择其实是回靖南,那就证明对她来说,能留下来的理由还是太少了。
  ……是她没有听出他几乎明示的表白,还是她已经明白了,却还是选择拒绝?
  贺洋想着想着,视线落在她交握在膝间的双手上,那肤色白皙得刺眼,他心底腾起些怜惜:“你咳嗽还是没好。”
  “不要紧,之前休息过已经快好了,我还煮了冰糖雪梨吃。”陆可琉回忆起往事,嘴角带了些甜:“以前……外婆总是会做给我吃的。”
  思绪难免又回到那一年外婆病逝的时候,她神色稍是黯淡下来,这件事只要想起还是令人痛惜扼腕,而其中她饱含的思念和绝望,是被刻意抛弃的一段黑暗。
  陆可琉叹息着,喃喃地说:“我这么爱她,可也没有用,爱并不能让人长命百岁。”
  “你说的不对。”贺洋突然打断她,侧目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深邃。
  陆可琉就这样像被钉在原地,听贺洋一字一顿地说:“你很爱一个人,就想陪她长命百岁。”
  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嗯……也对。”
  贺洋知道这句话有些突然,正想着要拿什么来圆一下,搁在方向盘旁的手机座震动了,屏幕的嗡鸣提醒他们有电话打进来。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也不避嫌,就点下按键接通。
  “洋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你妈妈下午打电话来和我聊了半天,我们都担心你啊……”
  贺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但语气柔和,只是一脸的无奈了:“我真没事,你们不要总是瞎操心,我很好的,不是说了吗?等这几天戏演完了,就来看你。”
  陆可琉就着那温婉女声的声线和语调,估算对方大约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地方是……那天在贺洋家中,他也是用这种口吻和手机那边的人通话的。
  “姑妈,这么晚了,你身体也不好,早些歇息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贺洋熟练地哄了她几句,就这么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陆可琉为心中的“假设”好笑又无奈,果然是“前女友”的劣根性啊,如果那电话不是黎欣欣打来的,她还是有些小开心。
  “刚才……就是以前你提过,一直照顾你的那位亲戚吧?”
  贺洋“嗯”了一声,接着说:“你知道我父母都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是她带着我的时候多,那晚听说我受了点小伤,她就着急了,不停给我打电话。”
  陆可琉的嘴巴莫名有些上扬,还真是这位姑母打来的电话,难怪他连语气也要柔上几分,这么说来还真是她误会了啊……
  不知不觉,就快到她和瞿晨光的公寓了,贺洋却不敢再多言几句。
  他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怕太过急躁连如今的朋友也做不成,所有明面的迹象都说明她来拍这部戏是因为顾廷川,那么,当然也有一些是为了他?
  但就算为了她的最后两场戏着想,眼下也不能把这张窗户纸捅破,他必须沉住气,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些谜底就要触手可及了。
  陆可琉拿着手机,假装翻看朋友发来的微信,心中也同样乱糟糟地一片。
  她没有想到贺洋会在今晚说出这些话,作为他唯一的“前女友”,在他心中应该仍是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这一点让人很开心。
  陆可琉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告诉贺洋,当初,她就是因为被人恐吓跟踪,还收到威胁信,才会想到在比赛结束以后打电话、发短信找他出来,结果……他却没有来。
  但“多亏”这段经历,使得多年后再次遇上那样惊心动魄的瞬间,她还能处理得算是淡定平静。
  也许,是不是该找一个机会把过去这些告诉他,陆可琉又觉得会不会太刻意,就一直没有说……
  有些岁月即便过去了,但他给她的东西始终还是存在过的,他们是曾经的知己,所以,那晚有他的出现,她连遇上疯子也不那么怕了,更何况,这些事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已经能冷静应对。
  其实,哪一段勤求不休止的关系不是值得珍藏,又有哪一种汲汲营营的追求不是伴随了痛苦和甜蜜。
  当痛苦永远多过甜蜜时,这些甜蜜就会成为永生的解药,叫人无法割舍。
  而当你选择将“甜蜜”也一并舍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有另一番遭遇。
  ……
  第二天,陆可琉一大早就来片场梳妆,顾导还没赶到,路善为先和她聊了一些注意事项,她一边复习今天要拍摄的戏份,一边点头回应他的话。
  顾廷川也来的很快,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整个现场的团队就像装上了发条,运转速度翻倍。
  陆可琉在开拍前看了一眼手机,意外地收到了贺洋发来的微信。
  九思:今天不来现场看你了,但我知道你很棒。
  她略是一愣,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贺洋发这条消息来的含义——他不想到现场来害她紧张、发挥失常。
  其实所谓演戏,需要能屈能伸,通晓人生百态。
  陆可琉知道她永远做不到像贺洋那样随时入戏,又可以随时抽身。她只能描摹心中的某些情感,再将它移情至此,幸而顾导是真的有本事,他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顾廷川见陆可琉各方面情绪都到位了,进展也相当顺利,就将她的两场戏放到一天之内拍完了。她杀青时,嗓子因为用力过度,加上在“监狱”里哭过喊过,已经有些肿痛,说话也变得低哑。
  而同时,她看到顾廷川亲自捧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一步步走上来,她僵立在原地,觉得这待遇实在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