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何氏笑着道:“去看看你姥姥和姥爷,也好久没去了……还有,你袁三叔给你的料子,我叫你小姨给你做,那女孩儿的衣裳……娘还不太会。”何氏只给两儿子正经做过两身衣裳,一直穿着,给絮儿的衣裳都是把大人的改改,改小了给她,何氏还没拿正经料子做过,那两块好料子,她也不敢下剪子,怕剪坏了,那可心疼死了。
  柳絮儿眼珠子乱转着,她只关心四叔和小姨的事,这事能成不?能不能想办法把四叔也带上?想了半天又沮丧,开玩笑,自己全家跟着娘回娘家,四叔跟着去干啥?
  沉思着从屋里出去了,何氏半天没听见她说话,抬头只看见她的背影,小身子肩膀垂着,身上的黑衣服显得那么的沉重难看。
  何氏突然就眼睛酸了,为了衣裳好洗,她给孩子们买的布料都是黑的,当然都是粗布的,这会儿看着女儿越来越大,却还穿着不伦不类的黑布衣裳,她这心里难受的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何氏放下手里的活去柜子里翻着,这里面放着全家的钱,前几天絮儿才拿回来了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是铺子挣得,原本乡下人一般不拿这种银子,就算是有了也在城里直接换成一吊钱,回来好用。不过柳絮儿拿着这一两银子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若是用不着就存着,反正这一阵子还有一千多毛两千的铜板呢。何氏也是这样想的,因此这一两银子就一直存着。
  如今何氏拿了出来,沉吟着。
  柳长庚从外面进来,看到她手里拿着银子发呆,不由好笑道:“干啥?真的没见过钱?每天都要拿出来摸摸才行?”
  何氏转脸就对他道:“他爹,咱们明天去一趟县城吧?我想给孩子们每人扯一块料子,在买点粮食,家里粮食也快空了。”
  柳长庚一呆:“买粮食可以,咋突然的想扯料子?那还不如天冷了扯点棉布,买点棉花给孩子做棉袄是正经。”
  何氏‘哎呀’了一声:“棉袄去年的还有,我就是想扯了布给他们做一身春秋天穿的衣裳,在把棉袄的外面换换,棉花找人弹一弹。”她道:“那几个孩子……尤其是絮儿,也该有两件像样的衣裳了。”
  柳长庚怔然的道:“絮儿她袁三叔不是给了两块料子?”
  “那是一块做夏天的衣裳,一块做冬天的衣裳,正好咱们也给扯这样的料子,这样絮儿每季能有两件衣裳换着穿,不然像今天,新衣裳才穿了上午,下午就又成了黑衣服……还有,我也需要点布头啥的,想给你们做鞋,连布头都没有。”
  柳长庚挠了挠头,道:“那你非要买也行啊,正好给丈母娘和丈人扯点料子,后天去家里带着,不然手空空的多不好……不过咋这么突然呢?那进城带不带絮儿和森子?”
  何氏想了想道:“问问絮儿想不想去吧。”
  柳长庚点点头,又道:“对了,正好要去,就把还欠着她舅的一吊钱还了吧,现如今爹娘那边有钱了,万一不够了去那边借,别欠着丈人那边,那边才松泛点!”
  何氏听了点点头。
  晚上何氏问了柳絮儿,柳絮儿不想去,现在去也没啥事,她还不如在家打两个络子,喂喂鸡养养兔的。
  何氏也没勉强她,正好森子也就不带了,那么小带到城里去,万一转眼没了可就吓死人了。
  第二天匆匆忙忙的,柳长庚和何氏搭了个顺车去城里。柳絮儿不知道娘临时起意去城里是干啥,她还在琢磨怎么能帮了四叔,不过想了好多理由,都不能带上四叔去姥姥家。
  这天中午柳絮儿在厨房做饭,森子就在她旁边转悠:“姐,我想吃臊子面,你给我做臊子面吧。”
  柳絮儿咋舌:“我可不会做……那个很麻烦的!”看到森子撅嘴,柳絮儿急忙的就哄道:“特别的麻烦,娘都不会做……你看娘啥时候给咱做了?”
  森子就哼哼:“不管,我想吃臊子面,我要吃臊子面。”
  柳絮儿手里拿着两个菜窝窝,本想蒸了简单吃吃的,却被他吵得没办法,只能道:“别闹别闹了,姐看看有啥好吃的,给你做点。”打开柜子踩着凳子上去看,柜子里碗筷子摞的整整齐齐的,现在天热了,娘的脚也好了,没必要在做了面条放着,因此空空的啥也没有。
  又下来翻了翻挨着墙放在面板最里面的一排面缸啥的,除了最里面的泡菜摊子里有点泡菜,啥也没有,面缸居然只有一点面了。
  柳絮儿空着手下来,看到森子嘴撅得更高了,只能道:“姐去井里看看还有啥。”
  森子跳着叫:“好啊!”别看他人小,他可知道那里面放的全都是肉啥的!叫了一声就往院里跑。
  柳絮儿急忙喝止:“你不准过去!掉井里咋办?!”
  森子离井远远的就站住了,来回的转着:“姐,快点!捞上来看看都有啥!”
  柳絮儿又好气又好笑,过去将井绳摇上来,看见放东西的筐子里面是两条肉,一条带皮的,一条不带皮的,她去厨房把那一条不带皮的切下来了一小块,就她拳头那么一块,余下的重新放进井里。
  回来之后就发愁起来,这肉怎么吃呀?没菜没啥的,炒不能光炒肉吃,做臊子面……她真不会啊!
  想了一会儿,突然的灵机一动!笑着对森子道:“姐今天给你做个你从没吃过的!”
  森子只高兴的乱跳:“好啊!快做快做!”
  柳絮儿将肉切成一片一片的片状,然后放进碗里倒了点酱油,撒点茱萸末腌起来,这才把两个窝窝蒸上。
  乡下人吃油是很少的,即便是炒菜,也不像现在这样,油桶端起来往锅里倒,而是家里有个棉纱做的小球,平常用油的时候,用这个小球在油里沾一沾,往锅底擦一圈,就这样热锅。
  那棉布小球用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是油乎乎的,有时候不用去沾油,直接在锅里擦也能擦出油层来。
  现在柳絮儿就用这个油球在锅底擦了擦,锅底就有一层油亮了,她将切成片的肉贴在锅底,一会儿,那些肉片就开始冒油兹兹的响,肉香味也飘开了。
  柳絮儿对柳森道:“这是烤肉,你能吃着这个很不容易呢!知道不?”
  柳森哪里知道她说的不容易是啥,现在眼睛就盯着烤肉片,小脑袋点了又点:“知道!”回答倒是脆生生。
  两个窝窝蒸好了,肉也烤好了,柳絮儿将火压了,把肉从锅里捡出来,窝窝也拿出来,端着往屋里这边走,森子就紧紧跟着她的脚后跟。
  等吃着烤肉了,森子已经是满嘴流油的叫:“真好吃,姐,这个比奶做的肉都好吃!”
  柳絮儿笑,自己也吃了两块。
  等柳长庚和何氏回来,听森子说姐给他做的烤肉吃,两人都失笑,何氏今天也挺高兴的,虽然钱花的是剩下一百文左右了,不过今天买的可都是必须的,吃的和穿的,这一下也松口气,好好的准备下面的事情了。
  一晚无话,第二天还是起来早早的,何氏把昨天买的料子拿出来,给柳絮儿买的是一块蜜合色的细布料,一块石榴红的棉布料子。给柳树、柳林和柳森扯得是两块细布料,一块绛红色,一块靛蓝色。还有一大块的墨蓝棉布,这是给家里人做冬天棉袄的外皮的。
  另外两块靛蓝色的细布和棉布的,这是回娘家给爹和娘预备的。将这两块拿出来,又把给柳絮儿买的两块料子并袁豪送的两块全都带上,在带了一筐子鸡蛋,一吊钱,出来了。
  柳絮儿穿着小姨何如玉给她做的衣裳,森子也穿了件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裳,柳长庚已经借来了车,如今他们借车也方便,去找袁豪借,袁豪很高兴的借给他们,给他们之前甚至还要把车扫干净,把骡子洗洗。
  安顿好了鸡和兔子,锁好了门一家子都上车,柳长庚赶着骡子往柳絮儿姥姥这个村而来。
  到了村口就已经有人看见了于是喊开了:“老何家的二闺女回娘家了!”
  于是等他们的骡子车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柳絮儿的姥姥和老爷已经出来了,站在院里笑呵呵的等着,几个舅舅也从各自的家里出来。
  ☆、第六十八章 :回姥姥家
  何氏把给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又把给柳絮儿做衣裳的四块料子拿出来过来求助何如玉:“玉啊,这四块料子,你给我们家絮儿做衣裳吧?我这么多年了,还真没做过女孩儿的衣裳,真有点不敢动手,这么好的料子别给糟蹋了。”
  何氏和何如玉、姥姥,柳絮儿,柳森在一个屋里,柳长庚和姥爷还有舅舅们在另一个屋里,这都是习惯了,乡下人坐一块儿说话,就分成男女两个屋。
  柳絮儿听了探头看,姥姥正伸手摸着那几块料子笑:“哎呦,这可是好料子!这洋绒听说可贵了!你们如今也舍得钱给娃买料子了?这几块都是给我絮儿做衣裳的?你这个当娘的咋终于想通了?终于也舍得给絮儿做好衣裳穿了,我乖外孙女也不用成天黑乎乎的了。”
  何氏嗤的笑了,柳絮儿在那边低头给森子磕松子儿吃,也‘噗嗤’笑了。
  何氏道:“这两块是我买的,这两块是人家袁三叔买的,这洋绒的,我们哪里买得起……不过说起来,这钱都是絮儿自己挣得。”
  这件事何如玉知道的反而是亲戚中最详细的,因此早也和姥姥说了,姥姥就笑着道:“我絮儿就看着灵!那时候你爹不是还说呢,小丫头刚生下来没多久,话都不会说呢,黑溜溜的眼珠子就乱转!一看就是个伶俐的!”
  何氏笑着点头:“可不就是!”她又对何如玉讪然的道:“不过四件衣裳,要累着你了……洋绒和棉布的不着急,是秋天和冬天穿的,只这件凌布的和细布的能夏天穿,别耽误了你绣手绢的正事。”
  何如玉笑着道:“姐你还跟我客气啥?!絮儿的衣裳,我也做的很快,那件也就是三五天的就做好了。”她还挺着急的,手里一下子有了四件衣裳的活,现在就坐不住了,拿着料子起身去自己屋:“我先去量量。”
  何氏就没跟着去,在后面笑着说了句谢谢,倒把何如玉逗得笑了,出去了。
  这边柳絮儿倒是想跟着去看看,毕竟是自己的衣裳,她也没想到娘能狠狠心,给自己又添了两块料子,这今后衣裳真的就全都是漂亮的了!不过森子要吃松子儿,自己磕不动,拉着她不让她走,她只能费力的给森子磕松子儿吃。
  这边姥姥和何氏笑着说着话,姥姥问女儿和女婿脚伤是不是全好了,何氏就点头,少不得又说了半天这方面的话。
  之后又说起柳红定的这门亲,姥姥就羡慕的叹气道:“你家小姑子真真是好福气呢!也是好人有好报,那时候你脚伤了对你好,叫人家瞧见了……这才是缘分呢!”
  何氏点点头,听娘说这话却叹着气,自然是知道啥意思,伸头看了看里面,女儿和儿子光顾着吃呢!于是小声道:“如玉的事……有人来提亲没有?”
  柳絮儿的耳朵马上就支楞了起来!
  一说到这个,姥姥更是叹气连连,都顾不上压低点声音了,拉着大女儿就开始诉苦:“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如玉都十四了,长得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咋就没人上门提亲?年前的时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你猜是谁?”
  “谁?!”何氏竟然还不知道呢!
  “村里那个一家子无赖的毛家!毛老三!真亏他能涎着脸来!叫你爹和你大弟弟一顿扫帚给轰了出去……”
  何氏‘啊’了一声,变着脸低声骂了两句:“不要脸的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太粗的话就不说了,女儿还在屋里呢!
  何氏骂了几句发泄了一下,又问道:“不是赶出去了,那就没事了?难不成还赖上咱家了?”
  姥姥低声骂道:“可不就是!那一家子不要脸的!我就是说,为啥一直没人来提亲,结果有一天出去串门,后村头的张老婶子这才和我说了,原来那无赖毛三竟然在村里到处放话!说……说看上咱们如玉了,别的人谁敢上门提亲,就打断谁的腿!你说……有这样的吗?!”
  何氏这恼怒的可真就不一般了!一下子就直眉瞪眼的厉声道:“打!上门去把那小子打残废了!看他还敢胡说八道!几个弟弟是吃干饭的?!”
  “打了,怎么没打?!文清带着文辉文宇去把那小子打了个半死!叫他不准在满嘴胡说坏我姑娘的名声,可那小子,你也知道,打死他他也改不来那无赖的样子!你弟弟们见了打了两回,你爹教训了一回,还是那样!见人就胡说,你爹找里正去评理,里正也没办法,反倒跟你爹诉了半天苦,说那一家子多么多么无赖……唉,这都要愁死我了。”
  姥姥说着不停的叹气:“我现在都不敢叫如玉出门!幸好咱家没分家,怎么都是一大家子,那小子才不敢乱来!”
  何氏气的浑身乱颤,恨不能那毛三就在自己面前,她好拿锥子戳他几个透明窟窿!
  柳絮儿听了也发愁,这样一个生冷不忌的混世魔王在村里,还盯上了小姨,这可麻烦死了!
  “那别的村的呢?就没有个别村的人来跟咱提亲?”何氏问道。
  姥姥愁眉不展的摇头:“没有……也不知道咋回事。”
  “估摸着九成九是毛三使得坏!不知道咋在外面传的……不行!娘,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任由下去,一定得有个办法!”何氏道。
  姥姥愁的满脸皱纹:“我和你爹当然知道!你几个弟弟都在外面看人呢,那关系好点的后生……哎呀,反正没个合适的。愁死了。”
  柳絮儿皱着眉头心里想着,这会儿把四叔说出来好不好?这样……也是给姥姥和姥爷心里打个基础,知道还有四叔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呢!
  正想着,何氏已经道:“要不我再我们村看看?我们村应该还有那没成亲年岁合适的后生。”
  姥姥听了就道:“那好不好?和你嫁一个村?”
  “那有啥……”
  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坐在里面的柳絮儿已经道:“姥姥,娘,你们都忘了一个合适的人,我四叔也没成亲呢!为啥不叫我小姨嫁给我四叔?!这样我小姨就和我还有我娘是一家人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把姥姥和何氏全都说愣了,何氏呵斥了一句:“你小孩儿别瞎说!”
  姥姥也笑着点点头:“是啊,亲戚不合适呢。”
  “咋不合适?我四叔多好的一个人!”柳絮儿梗着脖子正要再说,却被何氏进来把她提溜着胳膊扔出去了:“我和你姥姥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儿没事听啥?出去玩去!”
  柳絮儿就被扔了出来,在门口转了转,只能摸着鼻子来到了小姨这边。
  何如玉看到她在门口,笑着急忙的招手:“赶紧过来,正好我要给你量量身……想给你做大一点,这两件能多穿两年!”
  说着拿着尺子过来了,柳絮儿张开手叫她量身,还想说刚刚的事,但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小姨本来就是个腼腆的性子,这事肯定是她特别避讳的事情,自己要是提四叔,她没准还以为是四叔叫自己来说的,更觉着上不得台面了!自己可别把好事办坏了!
  想到这里急忙闭上了嘴。
  大舅何文清的闺女叫何秀秀的也在这边,她比柳絮儿还小三岁,是大舅的老大,坐在炕边老老实实的,小脸嘟嘟着,胖胖手摸着那些料子羡慕不已的。
  柳絮儿脑子一热,马上就随口说拿出其中一块来给秀秀做衣裳吧,何如玉笑着轻打了她一下。
  秀秀看了小姑的样子就知道不同意,只撅着嘴也不敢说话,倒叫柳絮儿挺不忍心的,看秀秀小模样儿着实的有点心疼。大舅妈在外面喊秀秀喝水,秀秀就从炕边爬下去出去喝水,柳絮儿又趁着秀秀出去了和何如玉商量,要不就分出去一点料子给秀秀做一件?
  何如玉失笑了都,反过来嗔她道:“那是你娘好不容易狠下心给你买的料子,你咋就那么大方的送人?再说你看看你自己,成天穿着你哥哥改小的衣裳,哪有点女孩儿样?行了别啰嗦了,秀秀那边,小姨会给她做衣裳!”说着过去从炕里面拿出来一块料子,和上次她给柳絮儿做衣裳的一样,就是现在柳絮儿身上穿的藕荷色细布料,笑着道,“这就是给秀秀做的,只不过赶上了我绣手绢的活,她这件还没做出来呢!”
  柳絮儿这才放下这事。
  大舅妈去年初怀上的身孕,今年正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小孩儿才五个来月,还躺在炕上咿咿呀呀的,正学翻身呢,柳絮儿没事干又出来,和柳森又去大舅屋里逗小孩儿玩了半天。
  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家热热闹闹的,柳絮儿的娘何氏是家里头的老大,她成亲最早,因此和大弟妹还有二弟妹都没有在一起住过,当然也就没什么矛盾,而且听何如玉说,两个嫂子还都好着,对爹娘也好,因此何氏就挺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