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种
  自己种
  虽只是远远看到了那块才六亩地,徐惠然往回走的步子都轻快,臂弯挎着的食盒都跟没份量似的。
  陆璟正好从书房的窗户里,看到唇角漾着极淡笑意的徐惠然走进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徐惠然的高兴到了晚饭时,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晚饭吃得差不多,陆构当着一家子的面说起秋种的事来了。这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陆家的这些事,一向是二房在管。
  “爹,大郞说今天咱家的稻谷是全割完了,下面就是打谷碾米的事了。今年的收成不好,咱们家又沾了亲家的光,这要多亏四郞媳妇了。”
  陆构向陈冬梅点头笑了笑,倒不像公公对儿媳妇,更像长工对东家。
  陈冬梅心安理得地受了,眼角一挑,把她这一桌的几个人扫了一圈,尤其是徐惠然几个孙媳妇。陈冬梅的那份得意,都看出来了,可一个个全装着没看到。
  杨如春更是把脸转向了一边,去逗茁狗子。
  陆璜怕陈冬梅生气,赶紧说:“没有我们家冬梅,哪能吃……”桌上没有肉,连鸡鸭也没有,只有两条鲫鱼和红烧青虾。
  渔米之乡,吃这种出门河里捞捞就有的普通鱼虾算什么,得鳜鱼、鲥鱼、刀鱼、太湖白虾这些才成。
  陆璜的筷子没处下,给自己找面子:“怎么没肉,不知道冬梅最喜欢吃梅干菜扣肉了。这让人夹个菜都没法夹。”
  中午吃到红烧肉的陆珍心情又好了几分,觉得得为徐惠然说两句公道话:“昨天吃了红烧肉,奶奶说今天就不要吃了。奶奶,是吧?”
  陆珍还故意往老陆蔡氏看。
  老陆蔡氏瞪了眼陆珍:“你们二叔说今年年景不错,那明天去买些肉来烧吧。大郞媳妇,你记着。”
  刘玉秀赶紧答应了。茁狗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拨拉碗里的饭速度加快了点。
  “娘子,明天让大嫂做你爱吃的菜,今天先吃这个,将就下。”陆璜嘻嘻笑了声,夹了半条鱼到陈冬梅碗里。
  “不知道鲫鱼刺最多呀。”陈冬梅厌弃地把鲫鱼夹回到陆璜碗里。
  “就是,看把四弟妹都给惹生气了。”杨如春故意说,“四叔就该把刺挑了再给四弟妹说,明天的菜钱也该四郞出才是,不然算赔罪。”
  陆珍也连声说:“对,对,还是如春想得到,四弟这个钱你得出。”
  陆李氏看着儿子这个附和老婆,真是觉得没出息。幸好陆珍也就这样了,要是陆璟可就不成了,又去看徐惠然。
  徐惠然今天心情好,正忍着笑,一排晶亮如玉的贝齿正咬在红润的嘴唇上。坐对面的陆璟正好落入眼里,恍了恍神。
  陆构怕明天晚饭的菜钱真要陆璜出,那还不是二房出,赶紧把话题接过来:“哈哈,三郞就会闹四郞,这兄弟俩还跟长大不似的。”
  “二叔……”陆珍想辨。
  陆构一摆手,转过脸又跟陆源说:“这两年米面的价不错,家里的这些地,我打算全种麦子。爹,你看呢?”
  “大郞,外面的粮价怎么样了?”陆源问了声陆琥,也算是尊重大房的意见。
  “爷爷,糙米现在是三两银子一石,面也是这个价格。”陆琥恭敬地说。
  陆源点了点头:“那价格是不错的。就还是种麦子吧。”
  陆构看了眼徐惠然:“有件事,我想跟爹商量。”
  徐惠然紧张起来,陆构不会无缘无故看她的。才有了半天的好心情没有了。她记不得前世陆构关于她的事要跟陆源商量的。如果有,也是那六亩地。徐惠然的两只手不由握起了拳,慢慢放到了桌下。
  陆璟看着她。
  “什么事?”陆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其实心里已经估摸出陆构要说什么话了。
  “爹,是这样的。这几年五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是家里帮种的,收下来的稻麦也就归了家里,当时也跟亲家说过,这是亲家同意的。”
  陆构看了眼陆璟,算是得到了默认才又往下说:“往后呢,五郞媳妇的那份地就应该还给五郞媳妇了。不过,四郞媳妇的那份地,一直家里帮着种的。五郞媳妇又是从没有种过地的,五郞也是要读书,明年还要考县试。家里只帮四郞媳妇的地种,不帮五郞媳妇,没这样的道理,以后五郞媳妇的地还是家里帮着种了。这事,大伙儿也在,五郞和五郞媳妇也在,我就说了,免得以后误会。爹,你看怎么样?”
  徐惠然两只手攥得紧紧的,看陆源的样子已经要说“行”,赶紧笑着说:“谢谢二叔。不过,我那份地怎么好再麻烦家里了,还是我找人来种就是了。”
  陆源的嘴已经张开,又闭上了,眼皮子都垂了下来。他是一家之长,能不掺合的时候就不掺合,你们吵得不行的时候再出来主持公道。只是没想到看着娇弱的五郞媳妇,居然不是个软柿子。
  妇道人家还是应该温柔贤惠为好。虽说老二就喜欢占这小便宜,到时分家产时还怕少了五郞这一份吗?
  陆源面上露出了点不豫,希望能压住些徐惠然。
  陆构看到陆源的神情,心里有了底,虽说笑着,话就有些硬了:“五郞媳妇,县试转眼就到,还是多以五郞为重。家里之所以要帮你和四郞媳妇管那几亩田,可不是贪图什么,日后还不都得还给你们。你放心好了,到时不会让你和五郞吃亏的。”
  徐惠然听得生气,倒成了她不知道好歹,就盯着那几亩地了。
  再看刘玉秀和杨如春,把陆构最后那句空口许诺当真了。一向藏不住的杨如春面上已经尽是鄙夷之色。
  “二叔……”徐惠然刚开口,面上已经带了一层愠色,陆璟做了个噤声的神色。她停了下来,瞪着陆璟,胸脯一起一伏。
  陆璟转向了陆构:“多谢二叔为我们考虑的周到,不过,县试、院试、府试倒是小事,乡试开始就要考治国之道,‘治大国,烹小鲜’,所以昨天我才跟大哥、三哥一道割稻,体会农桑之苦。这六亩田还是我们自己来种好了。爷爷,你看可行?”
  陆源对陆璟的话并不全懂,可只要明白这六亩田对于孙子的功名有帮助,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立刻点了点头:“当然可行。”
  陆璟看了眼陆璜,又对陆源说:“爷爷,昨日二叔说要我帮着四哥的功课,我原本想不出怎么帮。如今我倒觉得,四嫂的地也该四哥来种。”
  陆构立刻紧张了:“四郞他们哪懂。”
  “不懂就更应该种了,这样子才能明白,文章也才能写得好。”
  陆源想了想,二房的贪小比不上孙子的前途,虽说陆璜的书读得不怎么样,可说不准给陆璟带带也能有些成就呢?
  “五郞既然说了,那四郞媳妇的地也他们自己种吧,哪能老是我们管着的。”
  陆构听陆源这么说了,想着以后种子、肥料、雇人什么的还是从家里出,也一样,倒松了口气,这是化明路为暗路而已。
  “爷爷,这既然各人管各人的地了。我还想,得造本账册出来,一项项标明了,核算了,这心中才更清楚,才能以小见大,对学问才有益处。”
  真是一点不许二房在这上面占便宜,陆构真想把鞋脱了冲陆璟扔去,好你个兔崽子,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了。
  杨如春撑不住笑了起来,趴到了桌子上。
  徐惠然看着陆璟,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