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诧异
  “妈妈放心,我会注意的。”苏玉畹接过衣服,又叫阿九送黎妈妈出去,这才回转身子,进了院门。
  炒茶的所有人里,苏玉畹、立春和夏至三人身子最弱。谷雨和霜降打小练武,便是跟那些吃苦力的炒茶工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当苏玉畹三人渐渐感觉吃不消,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雨前茶终于炒制完了。
  “好了,收工。”苏玉畹将最后一锅茶倒进罐子,便瘫坐在了椅子上,半天不愿意动弹。
  旁边立春炒完手里的茶,却没有歇息,而是强撑着身子往厨房里去,准备给苏玉畹烧水沐浴。
  “先歇会儿吧。”苏玉畹叫住她。
  立春摆手笑道:“我不累。”径直往厨房去了。
  苏玉畹摇摇头,回过头来,便见夏至沏了一杯茶,放到了她面前。茶汤清澈透亮,茶芽在热水中上下沉浮,渐渐舒展,绿茶那特有的清香随着热气升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是新茶?”她问。
  “是。”夏至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炒的,姑娘尝尝。”
  苏玉畹点头,待茶汤的温度降下来之后,她轻呷一口。茶一入口,便是一股说不出的鲜爽甘甜,甘甜过后,茶叶特有的微微苦意还未浮上舌面,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口生津,更为激烈的甘鲜滋味在口腔中荡漾开来,舒适的感觉顿时走遍全身,一身的疲惫,随着这口茶竟然都消散不见了。
  良久,苏玉畹才睁开眼,朝圆睁着眼睛等自己评论的夏至竖了根拇指:“非常好。”
  夏至顿时笑开了花,给还有七分满的茶杯了又续了点水,便屁颠屁颠地去做饭了。
  苏玉畹望着杯中仍然翻飞的茶叶,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夏至沏的是新炒出来的茶,口感还不是最佳。刚炒出的来的新茶带着一股子”火“气,要在罐子里放上一阵,待这股火气散了之后,醇厚的滋味才会更明显。
  但以现在这样的还未散火的口感,便已在明前茶之上了。
  雨前茶,滋味其实并不比明前茶差多少,只是明前茶是一年中第一道茶,蕴含了茶叶一个冬天的精华,又是在气温极低的早春冒出来的,没有虫害,产量又极低,这才有了”明前茶,贵如金“的说法。雨前茶虽不及明前茶那么细嫩,但由于这时气温高,芽叶生长相对较快,积累的内含物也较丰富,因此雨前茶往往滋味鲜浓,且更加耐泡,跟明前茶相比,算是各有特色。不过因其量大,价钱只能是明前茶的一半。
  可是,当雨前茶的滋味远远超出明前茶时,不知又能卖到怎样的价钱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苏玉畹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她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站起来戴上帷帽,走到院门口处,对守在那里的护卫阿九道:“你下山去,到长胜镖局请几个镖师来,护送茶叶明日下山。”
  阿九领命而去。
  第二日,苏玉畹便带着茶叶,则长胜镖局的镖师护送着,一起回到了休宁城。随着她一起走的,还有那八个炒茶工。这些炒茶工虽然不光他们自己,便是连他们的家人都跟苏长清签了死契,轻易不会背叛苏家大房,但保险起见,苏玉畹还是决定在短期内将他们看护起来。用银锅炒茶的方法没有丝毫技术含量,不管是谁得知这个方法,都能短期内提升自己的茶叶品质,苏玉畹不敢冒险,也不敢赌人心。
  亲眼看着茶叶被护送至茶栈,放进以前苏长清特制的屋子里,再跟马掌柜一人一把锁锁了,各自管着钥匙,苏玉畹这才领着那些炒茶工回了苏府。
  将炒茶工们安顿在苏家大房一个僻静的小院里,苏玉畹并未马上去如意居,而是先回日影阁换了衣服,这才往如意居去。
  苏玉畹回府的消息,早在她进门时便已传到了如意居。苏玉畹刚一进院门,就看到许妈妈在门口等着了。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许妈妈面有欣喜,带着一份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苏玉畹点点头,直接往殷氏屋里走,一面问道:“这阵子太太可好?”
  许妈妈摇了摇头:“这阵子太太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儿。”
  苏玉畹皱眉:“是为李家退亲的事?”
  “也不全是。”许妈妈看了苏玉畹一眼,”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姑娘的身体。毕竟姑娘病没好就上山了,在山上条件不好,还要吃辛苦。”
  苏玉畹默然。许妈妈说得委婉,殷氏不是担心她的身体,而是担心她的容貌吧?要是毁了容,又被退了亲,她往后的亲事就艰难了。
  她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殷氏是那样的性格,容易被人哄骗,她也不会什么事都瞒着母亲。
  转过假山,苏玉畹便看到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衫、月白色长裙的身影正朝这边张望,她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上了台阶,未等她开口,殷氏便握住了她的手:“你回来了?”
  “娘,您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感觉到殷氏的手冰凉,再看到她面容苍白,确实比她离开时又瘦了一些,苏玉畹不由责怪道,“外面凉,您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没多久。”殷氏应道,伸手便要去掀苏玉畹的帷帽。
  苏玉畹一把抓住她的手:“进屋再说。”
  “对对,是娘糊涂了。”殷氏还以为此地人多嘴杂,女儿不愿意让人见到她的容貌,遂拉了她进屋,又摒退了丫鬟,这才道:“来,把帷帽摘下,让娘看看。”
  苏玉畹叹息着,将帷帽拿了下来。
  回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不知该不该让容貌变好一些。她实在不忍心再让母亲为她担忧。但亲事一日未退成功,她这脸就一日不能好。如今只得顶着满脸的黑点子,让母亲再担心些时日。
  果然,一看苏玉畹跟上山前没有多少改变的脸,殷氏就一把捂住了嘴,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这可怎办是好?这可怎办是好?李家太不是东西,见得你毁了容,就派人来退亲……”殷氏哽咽得说不下去。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提到李家,苏玉畹的眼神便有些冷,”娘您应该庆幸我没嫁到李家去。要是嫁到了李家,再遭此变故,李家岂不要直接将我休回来?那时才叫凄惨呢。如今这样,倒还好。起码,再结亲者,或看中我的能力,或看中咱们的家世,再不会因容颜的改变将我休弃。”
  苏玉畹还以为殷氏这里得费许多口舌才能将她的眼泪劝停,却不想她这话一出,殷氏竟然慢慢收住了眼泪,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李家少爷,根本配不上你。这门亲,退了倒是好事。”
  苏玉畹挑眉,诧异地望向许妈妈。
  许妈妈可不敢居功,忙解释道:“这段时间姑娘屋里的黎妈妈常过来跟太太聊天,太太也慢慢把事情给想通了。”
  苏玉畹这才心下了然。
  她问殷氏:“亲事退了吗?”在山上,她一直掂记着这事。只是太忙,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派人来问。黎妈妈见她忙,怕打扰她,也没再上山禀报事情的进展。
  “没有。”殷氏神色忐忑地看着女儿,”我硬拖着没退。”
  “为何?”苏玉畹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