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拍花婆子
  两人一路出了这家温室又进那家,走走停停,说说看看,待得终于解了村人的心疑可以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西山,暮色笼罩得大地一片昏暗。
  村人有些过意不去,喊了孩子娘赶紧做饭留客,蒲草和方杰自推辞几句就快步并肩往自家走去。
  两人正是低声说着话,刚刚拐进后街就见得春妮光着脚跑了过来,满脸急迫模样,手里拎着的炒菜铲子尚且没有放下。
  蒲草眉头一皱就高声问道,“春妮,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哎呀,蒲草你回来了!”春妮一听蒲草的问话立刻脚下加紧,很快就跑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了她的胳膊就哭咧咧道,“你快去村口救山子啊,有孩子跑来报信说他遇到拍花婆子了。我就做个饭的功夫,怎么就把孩子看成这样了…”
  蒲草听得山子有危险,也顾不得再听春妮懊悔,转身就往村口跑。方杰扔了一句,“刘家嫂子先回去看院子,我们马上回来!”说完,他也快步跟了上去。
  农家村庄在春种或者秋收的时候,常常有那做人口买卖的老婆子,怀里揣了药粉在村口转悠。若是见到哪家孩子单独出门就上前拿了糖片点心哄骗说话,然后趁着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撒些迷药,孩子就浑浑噩噩的跟在她后面走了。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谁家孩子丢了那都是天塌的大事。所以,这拍花婆子极得农人仇恨。
  蒲草和方杰这一前一后往村口奔跑,自然惹得村人好奇,抓了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探问,待听得是山子遭了拍花婆子的毒手,立时南沟村里就刮起了一股旋风。
  各家男女老少纷纷放下了饭碗,抄起锄头扁担就往村口疯跑,指望抓到那可恶的拍花婆子一定把她打成肉泥,替多少失去孩子的农人兄弟出口恶气。
  蒲草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一般,恨不能肋下立时生出双翅飞去才好。方杰眼见她在前面跌跌撞撞,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个箭步抱起她运气轻功就跃了出去。
  蒲草搂着方杰的脖子,脸色白得堪比宣纸,嘴里只剩一句话,“怎么办,山子丢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就是被带走了也跑不远,咱们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两人这般说着话的功夫,很快就到了村口。那干枯的大柳树后正有三五孩子缩头缩脑观瞧,见得蒲草到来立时跑到跟前,嚷道,“山子被坏人抓着不放,就在河边。”
  蒲草两人听得山子还没被带走,暂时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奔去河边。果然,两人远远就见那已是冻了一层薄冰的河边,正有一人死死拉着山子不放。山子手脚并上死命想要挣脱却是徒劳无功,憋得小脸通红。
  蒲草一向娇惯孩子,只要不是涉及原则问题,哪怕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两个孩子。如今眼瞧着山子这般模样,真是恼怒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她也不等方杰停步,一个挺身就从方杰怀里跃了下来,三两步奔到跟前,大喊一声,“放开我弟弟!”说完,已是劈手就抢了山子到怀里,然后迅速退到了方杰身后。
  那抓着山子的男子突然听得人高声厉喊惊了一跳,愣神的功夫手里已是空空如也。他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扭头一瞧,方杰已是护着一大一小两个,沉着脸冷冷看着他。
  而山子却躲在蒲草怀里哇哇大哭起来,那惨烈模样活像被人刚刚胖揍虐待一般。蒲草听得心里自然疼痛万般,就是后边赶到得村人们也是气喘吁吁骂道,“哪里来的歹人,居然赶拐我们南沟村的孩子,真是不想活了。”
  “就是抓了他扔山里喂狼!”
  那年轻男子听得这话眉头皱得更深,还未等开口说话,他身后的小厮已是气不过跳出来反驳道,“大胆,我们公子堂堂…”
  “闭嘴!退下!”那年轻男子许是不想众人知道他的身份,开口喝止了小厮,伸手整理了一下绸缎长衫,这才慢条斯理的抱拳同众人说道,“众位乡亲许是有些误会,在下远路访亲而来。到得村边时见得这孩子的相貌与家姐走失的孩儿很是相像,一时情急之下这才失了礼数。多有惊扰之处,还望众位乡亲原谅。”
  这男子五官长得很是端正俊美,穿戴虽不是如何招摇,但衣衫鞋子都是锦缎所制,就是头上那根玉簪也闪着幽幽光泽。任是村里人见识不多,这会儿仔细打量下来,又听他说话如此客气,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方杰冷冷一笑,回身低声问询蒲草,“山子可有不妥?”
  蒲草早把山子的小胳膊小腿检查个仔细,闻听这话就道,“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方杰这才回头扫了那男子一眼,淡淡说道,“这位兄台,既然是访亲而来就应该有客人的礼数。你尚未进村,只因为心中有所疑惑就无端抓了孩子辨认,惊得孩子如此惶恐,怕是只简单几句客套话不足以交代过去吧。”
  “那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讹银子不成?”
  那小厮虽被喝退,但是显见原本就是个行事嚣张的,这般屡屡听得众人“为难”自家主子,忍不住又跳出来高声嘲讽。
  方杰仿似只把这话当了空气,眼神炯炯只瞪着那年轻男子不放。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抹恼意,但是下一瞬眼里却是猛然一亮,重新抱拳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在下冒昧请问本家可是姓方?”
  方杰眉梢一挑,仿似也想到了什么,上下重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淡淡应道,“正是姓方,只是不知兄台从何而知?”
  那年轻男子蓦然展颜一笑,手指随意往南一指,低声说道,“京都的‘黄九’老爷,让我带了封信过来,兄台一看便知。”
  蒲草正是蹲身替山子擦眼泪,听得京都两字心下就是狠狠一动。正巧方杰也是扭头看将过来,两人对视之间脸色都是有些无奈。
  那年轻男子不知是生怕方杰撵人还是有何别的因由,也不容方杰应声就突然换了一脸笑模样,彬彬有礼的同一众村人寒暄起来。
  “各位叔伯兄弟,今日看来真是误会一场。在下身患一种奇病,大夫交代说需寻一人杰地灵之处静养。正巧方兄的长辈与我家长辈相交甚好,于是荐了在下来此寻方兄小住几月。没想到,在下一时鲁莽倒惹了这般误会,还望诸位乡亲莫要见怪。以后同住一村,还请多多关照。”
  方杰心里说实话,很是不喜这年轻男子,暗怪九叔怎么找了这么个人来协助他种稻。但是,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他只能先接回去。若有不好也是以后再考虑的事,更何况这周围还有几十号不知内情的村人,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就在村口立着啊。
  如此想着,他只得拱拱手同那年轻男子见了礼,请他一同回家歇息细说。
  那男子自然从善如流道谢,一挥手喊了小厮和车夫赶了马车进村,他却慢悠悠徒步走在村人中间,笑眯眯问起村里今年的收成,间或扫上抱着山子的蒲草几眼。蒲草有所察觉,狠狠回瞪他两眼,抱着山子低头走在方杰身后。
  村里人听说这年轻公子得了重病,心里难免生了三分同情之意,此时又见他这般‘平易近人’,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分手时甚至纷纷笑着邀请他得空去家里小坐。
  方杰和蒲草眼见这人三五句话就已是得了村人大半好感,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是有些古怪。
  很快,众人就到了方家门前。蒋叔接了出来,方杰悄悄做了个手势,挥手示意他们上前帮忙卸车。
  那小厮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摸样,笑嘻嘻跑前跑后,谢字不离口,有意无意又打探起方家的情形,特别是蒲草的身份还有山子的来历。
  可惜,蒋叔蒋婶子是有名的寡言,他累得嘴里发干也没多问出半个字,最后只得悄悄摸到屋门口,冲着自家主子隐蔽的摇了摇头。
  方杰这会儿正是皱眉看着康亲王的亲笔信,原来这年轻公子是太平侯楚战的幼子楚非,秋时刚刚在农部挂了个闲职,侯爷本意是让这生性喜好游玩的小儿子收收性子。不想康亲王因种稻一事干系太大,思前想后不好独自吞下这份“滔天大功”,于是就找到了中立的军方一派,于是,这小侯爷就被踢到北地来做些“本职工作”。
  当然谁也没指望他能起到多大作用,无非是占个名头,将来大功告成给军方一个分功的名头罢了。
  方杰折好书信的功夫,心里也算计较明白了。再抬头时神色已是缓和许多,高声吩咐蒋婶子替楚非拾掇东厢房安顿下来,末了又交代摆酒席。
  蒲草没那个心情帮忙下厨伺候着欺负了自家弟弟的“恶人”,心里又惦记山子的身世。所以,冲着方杰点点头就抱了山子回去自家。
  楚家那小厮守在门口,见此急得跳脚却也不敢拦阻。倒是楚非,只是眉梢挑了挑,继续不动声色的同方杰谈笑风生。
  方杰看在眼里倒是对这京里早有纨绔名头的小侯爷微微刮目相看,也许这人并不像传言里那般贪玩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