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9)
  第264章 这是我们
  能够欣赏到世界灭亡美景的,恐怕只有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中的神明。
  不同于到处充斥着死亡与硝烟气息的人类社会,位于最高高度万米高空之上的云层,不会受到一切来自地面的喧嚣困扰。
  毕竟人类社会不再运转后,原本不分昼夜在天际翱翔的飞机也失了踪影,让这片连鸟类也鲜少造访的空旷区域,宛若一片生命禁区。
  云不过是水蒸气遇冷后液化或是凝华成的水滴和冰晶的聚合物,哪怕不懂得它形成的原理,也能知晓它无法承重这种众所周知的道理。
  然而立于云层边缘的青年,却打破了这一常识。
  并非完全纯白的卷云在他身下如同鸭绒般绵软,轻而易举便拖住了身体的重量。
  他穿着打扮奇怪,身着看似保暖用途的绒帽披风与长靴,衣物却是略显单薄的白色套装,根本无法抵御寒冷的侵袭。
  青年的发梢与眉头逐渐染上白霜,每呼出一口气,原本温热的吐息就在离体的瞬间化作白雾。然而他在如此冰冷的环境下未有半分无措,周身萦绕着空寂清冷的气息,不曾外露半点感情。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么他所身处的地方便是通往神座的阶梯,阻隔一切人类的脚步。而沉默注视着这片终焉之景的他,便是那位无悲无喜的神明。
  漆黑身影突兀在他身旁出现,踩了踩脚下特殊处理过的云层。确认能承受自己的重量后,这才想着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却被灌了满嘴冷风。
  顶着一头杂乱卷发的青年被冻到一哆嗦,打了几个喷嚏后,调试起管理员号的数据,以免让自己在万米高空上成为一条被冻僵的死鱼。
  见到津岛修治状态如常,特意换回魔人装束的费奥多尔主动伸出手,握住他被冻到冰凉的指尖。
  两人合作之后,这世界的一切阻碍都无法抵过他们。
  不管是临到头来被坑了一把的神威,还是发现侦探社无辜、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潘多拉亚克特身上的猎犬,甚至连隶属各国政府的异能组织也是如此。
  面对精心计算被制造出暴走异能特异点,一切攻击反抗都是徒劳。人们只能任由这个掠夺走人类意识的无形空间扩大,直至将地球整个笼罩在内。
  没有人能幸免。
  出于某些微妙情绪,津岛修治选择将森鸥外留到最后,将他暂时排除在特异点的效果之外。好在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之前,与被迫放下一切重担的男人敞开内心交流一番。
  他确实得到了甚是满意的答案。
  另一边,武装侦探社同样在最早被排除在外,没有被以横滨为中心扩散的异能特异点夺去意识。然而这是本该与他们无关的费奥多尔的决定,后续也是由他去交涉,津岛修治全程没有干涉分毫。
  让太宰治以敌人身份出现在武装侦探社社员面前,在诸多同人作品中,这确实是令人感到有趣的设定。
  立场观念上的冲突,以及曾经可以信赖的同僚到最麻烦敌人的转变。这究竟能摩擦出多少火花,光是脑海中假想,就能想象出社员们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也是津岛修治在后期尽量避开他们的原因。
  想要理解一个人的魅力,并非只有亲自相处一条道路可走。原作漫画是最直接理解他们的途径,动画版更是让角色的形象更为具体。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哪怕这个世界毁灭之后,除了江户川乱步以外没人会记得这些记忆。津岛修治也不想利用过去自己的身份,玩弄这些属于同伴之间的感情与羁绊。
  他虽然对很多事都蛮不在乎,那也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
  冷处理是不错的办法,但这对总体结局而言显得不够完美。于是在津岛修治去与森鸥外见面的同时,费奥多尔来到了几天下来眼睁睁看着世界陷落的侦探社社员的面前,替恋人解决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如梗在喉的小麻烦。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梅勒斯散播的钞票炸弹覆盖面太过广泛,即便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武装侦探社,也无法接受这种轻易夺去人命的行为,更别说罪魁祸首还是不久前曾跟他们待在同一办公室的同僚。
  哪怕明知太宰治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面对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惨状,向来恪守正义的侦探社社员们,还是难以控制在心头滋生混杂了荒谬的愤怒。
  费奥多尔只需要扮演一个恶人就好,以平淡无奇的语调,轻而易举操控着旁人的内心。
  他需要在言辞间不经意间强调一点,太宰治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为了在重启的世界中打败神威,从根源解决天人五衰。太宰治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疯狂,内心究竟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与取舍,才选择顾全大局,不再回到侦探社。
  他之前故意变成黑猫模样,也是想最后留恋一下他再也无法回归的地方。
  听起来还怪可怜的。
  那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在办完这一切后,费奥多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悯表情,解除了侦探社社员们对暴走特异点的免疫。他们的意识也如同这世间所有人类那般,汇聚成一个整体,留在世上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只可惜,失去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这两个智囊,又赶上世界毁灭这种再糟糕不过的时机,武装侦探社到最后也没能正式洗清污名。
  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思绪回笼,费奥多尔将自己的斗篷掀开一角,体贴的将自家恋人揽入怀中。
  如何?
  调试完数据后不再感到寒冷的津岛修治满足喟叹着,面对恋人的询问,颇有些撒娇意味的回答着,姑且算是得到祝福了,这算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不过是有些话想对最原本的森鸥外说,没想到居然能在最后得到祝福,就连两人间的气氛也意外的和谐。如同一对养父子,欣赏着夕阳余晖的同时唠唠家常,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套用在他们身上,本该是绝不可能的发展。
  青年嘴角微微勾起,紫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地面清冷荒凉的景象,注意力却被紧靠在自己怀里的津岛修治吸引。他微笑着,腾出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对方头顶,是这个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入宅多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面对这种难得一见的世界毁灭美景时,可以找到相似的参照剧情,来到最佳观赏席的同时还能致敬原作。
  即将发生的事,与SAO崩塌毁灭的场面有异曲同工之处。
  人类的意识无法用肉眼看见,然而这只针对于身处这一维度的生物而言。
  如同淤泥般浓稠的某物覆盖了整个天幕,散发着令人感到压抑无比的阴沉气息。它没有稳定的形态,却又包含了太多人类特有的情感。无论是善与恶、希望与绝望,这些东西全部被收纳其中,明明没有任何发声器官,却仿佛在不断嘶吼着,不愿接受即将被消灭的未来。
  那是被汇聚成一体的全人类意识,人工制造而成的人类意识集合体,最为丑陋的神明。
  与动漫中常见的形态还是有点区别。
  津岛修治将目光挪开,并不是很愿意欣赏这幅怪诞景象,他指尖轻轻戳了戳恋人的腰腹,小声嘀咕着,没有遗漏什么人吧。
  侦探社那边我去过了,数据也显示没有遗漏,森鸥外就是最后一人。
  关闭信息面板,费奥多尔缓慢摇着头,从口袋中拿出那枚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罪与罚结晶,不慌不忙解除禁锢。
  亲手创造出没有罪孽存在的世界,实话说他并不着急,也无需什么仪式感。只不过剧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自己若是此时转身放弃,未免有些太煞风景。
  多谢了。
  感受到不断增强的异能波动,卷发青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恋人的怀抱,好留给对方施展能力的空间。他将脸埋在费奥多尔脖颈间,深吸一口气,闷声闷气呢喃着。
  明明是为了让你达成夙愿才来到这里的,到头来又成了帮我解开心结。他话语微顿,又改口说,不准确来说心结的话应该算不上,只不过是某些遗憾,弥补不弥补都无所谓。
  但还是要谢谢你,愿意在这些微小的事物上体贴。
  费奥多尔只是轻笑着,毫不遮掩自己眼底蔓延开来的暖意,将手中晶石最后的封印解除,我也是。
  清脆碎裂声在耳边蔓延,伴随着过于刺目的红色光芒,身去承载物束缚的异能力显现,汇聚成散发阵阵逼人气息的圆球。
  如同受到了这世间最深罪孽的牵引,纯异能力形态的罪与罚逐渐上浮,目标明确。将天幕笼罩的人类意识结合体像是感到了威胁,不断发出凄厉悲鸣。
  那一瞬间,世界归于寂静。
  呼吸是罪孽,思考是罪孽,存在亦是罪孽,没有人可以逃过神的裁决。
  他看到花朵凋谢,失去牵引的木偶在原地驻足,无法再做出任何举动。他看到高楼坍塌,那些现代化的景观化作尘埃,永远凝聚在最后一刻。
  数据混乱,警告错误的指令遍布各处,与此同时伴随的是天幕如同蛋壳破碎一般的皲裂。毁灭的袭来势不可挡,然而此刻还活着的人类,已经无法理解这代表着什么了。
  神明的玩具箱出了差错,齿轮不再运转,叮当作响地滚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距离上一次看到相似的场景已经是十几年之前。津岛修治微微垂眸,注视着脚下已经出现无数空洞的世界,与费奥多尔交握的手拉得更紧了一些。
  人类的意识被消灭之后,本就不该存在的根源世界,终于得到了它最后的归宿。
  感觉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俯视着世间一切的卷发青年喃喃自语着,那双鸢色眼眸稍显空洞,又在深处弥漫着不知名的情绪。
  费奥多尔抱住自家恋人,朝后方挪了挪,避开在他们脸庞崩裂的空间道:亲眼见证世界末日的感想?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的景象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新奇。津岛修治缓缓点了点头,费佳你呢?
  这个没有罪孽的世界,感觉如何?
  肤色苍白的青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他沉思良久,只有清浅吐息昭示着他的存在。
  直到整个世界如同散落的拼图那般层层剥落,绚丽夺目的色彩所剩无几,名为虚无的漆黑将一切笼罩。神色淡然的费奥多尔这才扯动绷着的嘴角,优雅的语气中裹挟了名为释然的情感。
  虽然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但那样的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
  第265章 回到最初起点
  青年在一片黄沙上醒来。
  过高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灼伤,刺痛感透过稍显单薄的衣物不断传来,就连阳光也炽热无比。四周毫无人烟,继续停留下去只可能中暑衰竭而死,这也是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很难逃脱的命运。
  西格玛颤颤巍巍爬起身,表情呆愣,像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一觉醒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出现在这个他曾经挣扎过三年的人间地狱。
  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在那个可以由意识操控的空间内,强逼着自己学习各种对战用的知识。然而某一瞬间,黑暗占据了他的意识,再醒来后便来到此处。
  场景转变太过突兀,再加上环境过于恶劣,让西格玛的大脑一时间无法从宕机状态中走出。
  他已经独自一人在书中停留了半年之久,被自己的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潘多拉亚克特带离那片充斥满硝烟与死亡的地狱,如今却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他对这片沙漠再熟悉不过。
  或许说毫无征兆并不准确,早在最初,潘多拉就告知了他任务。
  要保护那个人的继任者,保护他的家人。
  西格玛费力甩了甩头,那头漂亮的双色长发因他的举动变得凌乱不堪,勉强让混乱的思绪回笼。他顶着烈日曝晒,在附近寻找着某个按照常理应该出现的身影,最终在距离自己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那位昏迷不醒的青年。
  他与潘多拉亚克特的长相一模一样,然而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如果说潘多拉是屹立在风雨中的一颗枯木,早已了无生机,却数年不倒。那么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青年,就是刚破土而出不久就惨遭狂风暴雨摧折的幼苗。尚且留有一线生机,却脆弱到随时可能枯萎。
  唯独自两人身上传来的那种独属于他家人的归属感如出一辙。
  你没事吧?西格玛来到昏迷不醒的太宰治身边,顾不得脚下黄沙的滚烫,小心翼翼将对方扶起。
  青年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除此之外只有一双只适合在室内穿着的拖鞋,放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恐怕撑不了多久。他身体虚弱至极,听到呼唤声后勉勉强强睁开眼,然而那双本该很漂亮的鸢色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艰难给出了自己还活着的信号后,又一次缓缓闭上眼。
  西格玛:
  青年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即便西格玛再怎样呼唤,也始终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事已至此,从书中离开没多久的西格玛也不能强求。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得以让两人的处境不至于太过绝望。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运用这半年以来学过的各种求生知识,想办法带着一个或许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人走出沙漠。
  更别说这片沙漠中盘踞了不少恐怖势力,可谓一开场就是地狱难度。
  【那个孩子会是你新的家人。】
  回想起潘多拉亚克特曾说过的话,不想继续孤单下去的西格玛咬咬牙。明明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太多记忆,却持着长者的态度,艰难尝试着撑起脱力的青年。
  可以站起来吗?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找一处阴凉地。
  他们不能继续犹豫下去了,如今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刻,想要保住性命,找一处阴凉地保存体力是最好的选择,等温度降下来后再找出路。食物和水源也是大问题,他倒是有把握在沙漠中抓住蛇类充饥,只是太宰治恐怕撑不了太久。
  唔
  被他抬着胳膊架起的青年发出一声脆弱的呜咽,就连表情也被痛苦占据,汗水沿着他面颊不断滑落,踉跄着就要跌倒在地。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西格玛下意识慌乱了一瞬,他扶着不断颤抖的太宰治,焦急询问道:怎么了?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面颊苍白无血色的青年无法给予任何回答,只是沉重喘息着,像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莫名其妙的,潘多拉曾经说过的某句话在他脑海内闪现。【我的继任者会将你重新孕育出,让你再次回到现实世界。】
  一丝不妙的念头在西格玛心底浮现,他的脸色同样在瞬间变得煞白,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解开太宰治身上隐约沾有血迹的病号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