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臂同欢
  贺穆兰在南山住了一个多月,感觉全身都锈了。
  大概第十天上,陈节哭哭咧咧地上了山,因为山下各种传言,他和那罗浑每次一去虎贲营就会被围着各种发问,陈节最后是鼓起勇气去敲了宫门,被宫里的使官送到南山上来的。
  见到陈节转述回来的流言,贺穆兰也很是无语,尤其当知道京中各家子弟都纷纷托关系打探消息后,心中是熨烫一片,有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花父花母几次想要来南山看望女儿,却被贺夫人劝说之后熄了心思,只是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是少不了的,陈节来南山看望贺穆兰,也算是安慰了二老的一片忧心。
  盖吴更是担心贺穆兰是被“软禁”了,上个月就匆匆回了秦州的杏城去召集天台军,他准备趁此机会将天台军重现于世上,只要贺穆兰真是被“软禁”了,拼着杀进南山也要把她设法救回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么呆着就要天下大乱了!”
  贺穆兰动了动肩膀,见陈节关切地看着她,忍不住笑道:“其实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陛下吩咐不准做太大动作,这里的宫人们都不准我到处跑,没有大碍了。”
  陈节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贺穆兰:“那将军什么时候能够下山……”
  再不下山,虎贲营里要炸营了!
  “随时可以走。”
  一声浑厚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有人不请自入进了房间。
  这里是南山别院,除了拓跋焘和拓跋晃以外,还从未有过他人擅闯的时候,贺穆兰原本还紧绷着神经,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立刻知道是谁到了,但是依旧不能放松。
  “王爷怎么来了南山别宫?”贺穆兰僵硬着身子看着突然造访的库莫提,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说我大胜回朝,几乎全城的文武官员都到了,为何却不见你的踪影,原来你在这里好吃好住养伤……”库莫提笑着上前,却没像之前一般见面就行鲜卑人的旧礼拥抱,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奉陛下之命来探病,并传达陛下的意思。花将军如果觉得伤养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山回府居住。”
  “可以走了?”
  贺穆兰高兴地展开笑颜:“再养下去要养废了,我在南山也没什么朋友亲人,真是多谢王爷了,还劳您特意跑一趟。”
  库莫提没有多言,只是微笑着看着贺穆兰,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她的身影。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性格,真是女人?
  这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库莫提不由得红了红脸,侧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是,陛下也是胡闹,将你在山上一留就是一个月,山下虎贲营和一干贵族子弟都快闯宫了,将军早日露面,也好早日安抚众人。”
  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实际上,是拓跋焘为了能够“两全其美”,已经开始调动各地白鹭官动作了,若花木兰不下山去,这些布置根本无法奏效。
  贺穆兰没有想太多,敢说陛下胡闹的人,在京中不超过五位,这位颍川王就是其中之一,她只把库莫提的不自在当做笑话拓跋焘后的无奈,这对特殊的兄弟原本相处起来和其他人也不一样。
  得到库莫提的“提点”,贺穆兰也不耽搁,立刻收拾行装,就跟着库莫提一起下山去。
  等贺穆兰一出了南山别宫,顿时一愣,有些怔怔地看着库莫提。
  “王爷,这是做什么?”
  宫墙之外,停着一驾华丽的马车,虽然年代已久,木材的颜色有些发旧,可依旧看得出当年制造这个马车的主人对这驾马车下了许多心思,从马车的车厢到最前方的车辕,被打磨的细腻无比。
  最主要的是……
  这是一位女眷所乘坐的马车。
  此时别宫里的宫人正把贺穆兰的越影牵上前来。它在别宫好吃好睡一个月,又没怎么跑动,竟长了一圈肥膘,看的贺穆兰倒吸凉气,几乎有晕过去的冲动,陈节也是憋笑,差点没憋岔了气。
  就算前辈子花木兰解甲归田时,越影也没肥成这样过,贺穆兰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伤了之后太懒了,忍不住有些自责没有照顾好越影。
  库莫提见到越影也是发笑,越发不想贺穆兰骑马回家了。
  “花将军有伤,还是坐我带来的马车吧。”库莫提指了指那驾马车。“我在京中都是骑马,所以京中宅子里只有这一驾马车。这是我阿母昔年乘坐的马车,最是稳当,里面垫着厚褥子,即使颠簸也不会太抖。你肩膀上的伤不能移位,坐车比骑马好。”
  贺穆兰这才反应过来……
  竟是库莫提生母旧时用过的马车,被库莫提弄来载病人了!
  莫说贺穆兰那时候肩膀粉了还背着窦太后下了山,就算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这样有纪念意义的马车她也不敢坐!
  见到库莫提好言相劝,贺穆兰唯有咬牙爬上肥越影的脊背,拍了拍马脖子对库莫提若无其事地示意:“虽然肩膀伤了,但我们黑山出身的将领,哪一个没有断了手都能上马的本事?王爷对花某太过厚爱,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当年做他帐下亲兵,每次身先士卒,替他挡箭挡/枪挡刀子,伤过腿,伤过头,也没见给她放两天假……
  还是说,一旦她得了拓跋焘的信任,整个人确实就重要起来了,只是她不知道?
  库莫提原本还想再劝劝,可再见贺穆兰英姿飒爽地骑在越影上,突然就感觉一阵好笑——
  花木兰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居然一知道她是女人后不自觉的就把她和普通女人相比,还将旧库里的马车翻了出来,想想也真是荒唐……
  想到这里,库莫提也不再多坚持,只让老仆将马车赶回府里去。
  可怜那老仆前日接到命令,要去旧库里起出这辆马车,说是要去接一个人,整个人都激动地跪倒在地上亲吻大地了。
  自家主子二十□□了还没有婚配,府里连个正经女主人都没有,他的封地在颍川,王帐在黑山,京中的王府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媳妇,虽然全是效忠几代的老仆,可那其中的酸爽……
  自是不必多提。
  这一群看守王府的老仆们一天到晚闲聊的话题,全是库莫提什么时候带个女人回来,哪怕是个歌伎舞姬都认了,至少还是个女的……
  听听外面,断袖的名声都出来了!他们家王爷能是断袖吗?看他的体格、做派、长相!
  这群老仆人平时也是闲的蛋疼,没事就好打听各家的贵女,有时有旧相识的女子上门送信,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用快件送到边关去。
  自家主子去黑山,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班师回朝要在京中住几个月,却突然叫家中老仆把老主人给夫人造的马车找出来,还说要去接人,小心垫好垫子,这一群老家伙是恨不得用舌头把这驾马车给舔一遍才好,不但擦的干干净净,还用香木擦过,甚至在车厢里熏了时下贵女们最爱闻的熏香。
  木头原本就是好木头,这么多年都在保养,拿出来一晾就知道是好东西。这个老仆人昔年是伺候库莫提父亲车马的,此时得了头筹过来接人,于是乎肩负着一干老伙计们的重托……
  “好好看看人家女郎,看看漂不漂亮!”
  “漂亮是其次,看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王爷都快三十了,不能拖了!”
  “小心点驾车,别颠了娇客!”
  原本以为是要去哪个府中接人,结果车子一路出了城外,越往外跑,这老仆的小心肝颠的越是厉害。
  是千里接娇客呢,还是那位女郎和主子约了城外幽会?
  这女郎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要他家王爷亲自去接?
  等车一路跟到了南山别宫,这位老仆更是激动不已——南山啊!非王亲国戚不可居住之处!
  难道是哪位郡主?
  不不不,难道是哪位娘娘的姐妹?
  老仆人激动地两眼直冒光。
  别管是谁,能住在南山的,身份配他家王爷绝对是够了!
  结果……
  结果……
  最后的结果却狠狠地浇了老仆人一盆冷水,冻的他都想干脆躺在马前给马碾过去算了!
  这叫他回府里怎么交代啊!
  难道要说王爷命他接的不是娇客,而是一个黑脸瘦长的汉子吗?真要找个美男子断袖也就算了,这算什么!
  脸比他这驾车的还糙!
  难道王爷好的是这口?
  老仆人心神剧震地张大了口,半天都挪不动脚了。
  “侯化!侯化!你发什么呆!”
  库莫提也翻身上马,见老仆坐在车上半天不动,花木兰和陈节也尴尬的不敢超过这驾马车,忍不住声音放大了些。
  “南山道窄,你顶在这我们怎么走!”
  “王妃飞了……”
  老仆人哭丧着脸揉了揉眼睛,一抖缰绳。
  “呜呜呜呜……这让我回去怎么和老伙计们说……”
  马车缓缓地动了,果真如库莫提所说的,又快又稳,样子厚重的马车以和它样子完全不符的灵活迅速让到了一边,让贺穆兰和库莫提的战马先走。
  库莫提的马也是越影的兄弟,名为奔雷,赐下来没有几年,此时见到越影胖成这幅样子,嘲笑地撒开了蹄子就跑的没影,无论库莫提怎么吆喝都不愿减速。贺穆兰脸色一黑,越影更是气的乱扭脖子,大有要和兄弟一比高低的样子!
  库莫提见身后贺穆兰单手控马渐渐赶上了,恨地一拽自家爱马的鬃毛,咬牙道:“你这个蠢货,后面那人有伤,你要再这么疯跑,我就命人把你喂的比那匹黑货还肥!”
  也许是听懂了他的威胁,奔雷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让身后的贺穆兰赶上,渐渐并驾齐驱,而陈节一阵狂奔才算是赶到,看向库莫提的眼神也很是幽怨……
  不是说这位王爷和他们家将军私交不错吗?居然还和病人赛马?
  难道以前骑马输过他家将军,现在想找回场子?那也胜之不武啊,他家将军的马现在这么肥,而且她肩膀还伤了!
  真是位小气的王爷!
  库莫提也是尴尬,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贺穆兰解释这马突然疯了,只能不停地勒住马缰绳以示他的无奈。
  好在贺穆兰完全不认为这是个事,连这个话题提都没提,就这么还算“融洽”的一路下了山。
  等贺穆兰跟库莫提出了南山别宫、进了城,才明白过来拓跋焘让库莫提亲自来接她的良苦用心。
  她离开平城的圈子太久了,在南山那么久,外面传闻那么多,甚至“郁结于心命不久矣”都出来了,乍然见到她回城,凡是认识她的都想上来攀谈几句。
  如果真一个个谈过去,太阳下山之前也回不了府。
  尤其到了内城之后,住在内城的非富即贵,她的越影又是名驹,认出来的人更多,有些关系还算熟悉的甚至直接调转马头过来询问她最近的情况。
  然而平城如今最出风头的颍川王就在贺穆兰的身边,身旁还明晃晃的列着亲卫,这些年轻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只能远远地对贺穆兰和库莫提行个礼,不敢在近前。
  京中倒霉了那么多宗室,就连端平长公主这样的都倒了霉,乐安王拓跋丕也因为提早告之京中拓跋焘失踪而得到了冷落,唯有这位手握兵权的颍川王兼黑山大元帅如日中天,继续稳稳的坐着他的位子,可见拓跋焘对他的信任。
  不仅仅如此,在那么多宗室落马之后,这位就是“直勤”之中最靠前有继承权的几位王室子弟了,身份也比之前更加贵重。
  他在花木兰身边,说明有要事相谈,他们贸然上去打扰花木兰,倒显得没有规矩,徒然生厌罢了。
  所以无论这些人多么好奇,也不敢去横插一脚,只能远远地目送着贺穆兰回府,在心中嘀咕着反正花木兰已经回了城,过几天再去拜访也是一样。
  就这样,花木兰回了府的消息传遍了内城,却奇异的没有太多人叨扰她,让贺穆兰畅通无阻的回了将军府去。
  花父花母接到陈节快马提早来报的消息,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库莫提送了花木兰回来,忍不住对这位王爷千恩万谢。
  搞不好,他们还以为是这位王爷在皇帝面前“说情”,才让他们的大可汗把花木兰送回来了呢。
  库莫提一番谦虚之后看了看花家父母,再看了看花家父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花木托,忍不住嗟叹了一番这家人长相各不相同,花木兰长得像父亲更多些,难怪替父从军那么容易。
  贺穆兰原本还想留饭,库莫提却急着进宫向拓跋焘回禀此事,花家也只能目送库莫提离开。
  库莫提一走,花母立刻揽住贺穆兰的脖子开始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也不知道送个信回来,我们在家里有多担心你知道吗?外面还有人传闻你已经死在南山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实的花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住的搓手,“先进来再说!”
  贺穆兰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再一回头,只见袁放、那罗浑和贺夫人等人都在门内关切地望着她,心中更是又酸又涩,颤声道:“不是受了伤在养伤吗?寇道长说我肩膀不能乱动,陛下一心急,干脆不准我走了……”
  “呜呜呜……那也不能不传信啊!在府里说晕就晕,一烧就是几天,走了又没消息!”
  袁氏一边松开手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贺穆兰:“你就不能送个信下山?你那些军中的小伙子每隔几天就来找你,你好歹也是一军主将,最少也要把手下安排好再走吧?要不是那罗浑和袁放在,人心都给你带散了!”
  贺穆兰含笑点头,任由袁氏牵着往院子里走。袁放和那罗浑先是关心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情况,发现没有什么不对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大概知道贺穆兰阳气暴涨大限已至,寇道长那时候脸色沉郁成那样,让他们都想起在北凉时候贺穆兰“交代遗言”的事情,生怕贺穆兰就这么暴毙在南山上。
  现在看起来,倒像是问题解决了不少,至少脸色如同常人了。
  几人入了府,进了厅,贺穆兰看着花父花母在宴厅里吩咐仆人去准备饭食、贺夫人奔走后宅亲自去给她整理宅院,袁放抱来一堆账簿等着她核对,陈节则是准备带着肥越影出去跑跑掉掉肥肉,不知为何眼底一阵濡湿,竟有些舍不得在京中的生活了。
  可舍不得归舍不得,这毕竟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就跟湖面上泛起来的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她揉了揉眼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突然咳了两声。
  “咳咳,咳……”
  花父花母动作一顿,都向着女儿看来。花木托好奇地看了看姐姐,立刻捧来一杯热水,要给她润润喉咙。
  谁料贺穆兰抿了抿唇,似是挣扎了一番后张开了口,吐出一句话来:“这次大病,我也想开了许多事情,等下次大朝,我就向陛下告病……”
  咣当!
  啪嗒!
  “哎哟!”
  花木托的杯子突然落地,袁放的账簿也在晃了晃后落到了地上,陈节半条腿已经出了宴厅,闻言一下子跪倒在门槛上,摔了个倒栽葱。
  贺穆兰却像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般,轻轻舒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准备解甲归田。”
  ***
  率先进了姑臧城的狄叶飞算是得到了首功,但擒获了沮渠牧犍一干人等、又以自身财宝招兵买马的源破羌也得了不小的功绩,两位将领年纪相仿、能力相当,只不过一个出身微寒,一个出身高贵,天然就要分出个高下来。
  狄叶飞长相肖似妇人,源破羌外表俊朗,年纪又轻,却已经闯下了不少老臣都无法建立的功勋,更是让人不由得感慨“后生可畏”。
  沮渠牧犍被擒,现在必须要做的,便是安定凉国千疮百孔的局面,首要之事就是立刻扶持沮渠菩提登位,并且以沮渠菩提的名义号令诸州,安抚百姓,使得北凉回复之前的繁荣。
  马上打仗是狄叶飞的强项,但治理地方却不是他能做好的事情,孟王后和沮渠菩提也需要人监视,孟王后不是好相与的人,素和君实在是放心不下,早早就送了信回平城,希望派专使前来处理北凉接下来的烂摊子。
  如果素和君猜得不错,拓跋焘会派出一整队文臣加武将来填补北凉因为动乱产生的空缺,逐步替代掉北凉原本的政治核心,然后完成整个政权的过渡。
  而在此之前,沮渠牧犍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在和狄叶飞、源破羌和所有的使臣商议过后,最终定下让狄叶飞押解沮渠牧犍和其他王室回魏国,源破羌则留在北凉整理残局。
  这等于狄叶飞拱手将北凉的胜利局面留给了源破羌,返回国内接受封赏,算是对他不告而进姑臧抢功做出了补偿。
  这么做正是郑宗向狄叶飞建议的,一来姑臧是南凉旧地,源破羌天然就有号召能力,二来姑臧附近那么多鲜卑旧部都是南凉国以前的旧臣,也只听源破羌的。狄叶飞在酒泉和张掖、敦煌立下了赫赫的威名,可在姑臧所在的武威地方,却还是源破羌更加名声响亮。
  与其在这里为了最后的功劳扯皮,不如退一步讲沮渠牧健和他的家人押回平城,反正陛下不会少了他们这么多人的赏赐,又能够在平城立下威望……
  最主要的是,他们要回去洗清花木兰的清白。
  郑宗最终还是没有剖开兴平公主的肚子,但之前替兴平公主诊过脉的太医却被素和君找到了,贺穆兰之前验尸那般可怕的能力早就已经传遍太医署,那太医不敢欺骗魏国人,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兴平公主有孕绝不止四个月,这么一来,时间就对不上了,兴平公主绝对是在贺穆兰到达姑臧之前就怀了孕。
  郑宗一听之下怒不可遏,当即在姑臧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最终将兴平公主之前的几个姘夫都找了出来,其中便有她的那位姐夫。
  郑宗用了些手段让大李氏屈服,最终指认出了结果——兴平公主被确定为和亲公主之后,只有彭家这位驸马能够出入宫闱,其他姘夫连接近后宫都不行。
  源破羌更是狠毒,以自己曾经在宫中见过兴平公主和沮渠牧犍私会为由,让郑宗干脆指认兴平公主是和沮渠牧犍有私算了!
  可惜郑宗不想饶了这个让花木兰“背黑锅”的驸马,于是在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之后,素和君和郑宗将这位驸马也一并带进了押送回京的队伍,要将回京去还花木兰和拓跋焘一个“清白”。
  只是素和君对彭驸马审讯一番之后心中也越来越是吃惊——原来兴平公主一直有服用佛门给的“秘药”避孕,这么多年来无论如何荒唐都没有过孕事,偏偏就在她要出嫁的前几个月,这药竟失效了!
  这几个月还是她初晓人事以来最“清心寡欲”的几个月!
  北凉的佛门力量有多大?竟然能用这种方式干扰两国的和平!如果佛门想要让两国交战,岂不是更是分分钟的时间而已?
  而兴平公主服食五石散的事情更是让人骇然,这东西不但兴平公主服食,沮渠牧犍、大李氏、沮渠蒙逊都有在用,虽说是以佛门的渠道进来的,但五石散只有道士能炼,到底哪里会有这种东西进入北凉,也实在是个谜团。
  这件事更是给素和君敲响了警钟:宗教的力量不能过大,一旦他们的力量壮大到能够干涉到上位者的地步,所带来的危害根本无法想象,也无迹可寻。
  北凉如此尊崇佛教,佛门尚且用这种方式控制北凉的王室,如果换成对佛门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拓跋焘……
  素和君已经开始深深的担心,他们和佛门结盟,究竟是不是养虎为患。
  就这样,对拓跋焘/贺穆兰心中怀着担忧的一行人完全不顾沮渠牧犍受不受得住,一路加急赶路径直朝着平城而回。
  一路上,素和君得到了各种消息,忧色也是越来越重。一下子是柔然人南下了,一下子是宫中动乱、太后被俘,待到了后来,好不容易得知一切都是陛下设的局,又突然接到了白鹭官的信报,说是贺穆兰失踪后又重新出现,但受了重伤。
  这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夏国国境,长期赶路让高车虎贲们都叫苦连天,狄叶飞不得不压抑下心中的焦躁在夏境修整一阵,却又碰到了刚刚从吐谷浑得胜回京的赫连定。
  赫连定在吐谷浑获得了无数牛羊,又成功牵制了刘宋让他们在北凉动乱期间不敢北上,可谓功劳不小。牛羊不好送上京去,所以便全部送往了夏境,只带着获得战利品的簿子回京接受封赏。
  两军在夏境会师,素和君和赫连定交情还不错,干脆两军合一军,一起浩浩荡荡的往京中而回。
  等到了魏境,素和君接到的消息更是让他头疼。
  按照陛下的意思,寇谦之和昙无谶终于还是联手了,将贺穆兰的神力转移到了太子拓跋晃的身上,花木兰性命之危虽然解了,但不可避免的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太子成年之前,花木兰还要像这样转移神力好几次,因为太子年幼,根本无法一次性接受她一半的阳气。
  也就是说,这几年中,花木兰每年都有一段像这样时间的“虚弱期”。
  因为这个缘故,还因为花木兰实在是累了,她竟生出了解甲归田的意思,引得拓跋焘有些不知所措,写信寻求素和君的意见。
  这样的结果,其实素和君之前隐隐就有一些预感,但他一直觉得像花木兰这样的女人,唯有继续为国效力才是实现她全部价值的人生,所以总是不愿仔细细想,但这天总还是来了。
  素和君和库莫提的想法都差不多,要想让花木兰打消这样的想法,只能从“以情动人”着手。
  相比之下,她女人的身份倒不是太大的问题,女武将虽然少见,可鲜卑自部落时期就有女首领和女武将,窦太后甚至都在拓跋焘出京的时候掌管兵符,拓跋焘这么多年来改变“女官制度”,又让玉翠为官,就是在渐渐为花木兰铺路。
  “素和使君,你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郑宗心里知道自己未来的着落恐怕就在候官曹,对这位白鹭官之首可谓是极力迎合,一见到他满脸踌躇,立刻细心询问。
  素和君原本不想将这些事告诉郑宗和狄叶飞,可他转念一想,这二人一个是疯狂崇拜花木兰,聪明到让人忌惮的舍人;一个是心中爱慕花木兰而自苦,对花木兰来说十分重要的同火,也许从这两人下手,也能起到奇效……
  想到这里,素和君假装十分痛惜地样子顿了顿足。
  “京中来的消息,流言蜚语太多,加之宫中宫变,花木兰舍身救了陛下又受了重伤,伤重加郁结于心,花木兰一下子病倒了!”
  “什么?”
  “这不可能!”
  郑宗和狄叶飞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不光如此……”
  素和君低下头浑身颤抖了几下,带着惋惜叹道:“陛下来信,花木兰受到接二连三的波折,竟起了告病回乡,解甲归田之心!”
  郑宗和狄叶飞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上一层阴霾,根本不能接受素和君所传达的消息。
  他才二十出头,又如此神勇无比,怎能现在就解甲归田?
  这岂不是明珠蒙尘,剑在匣中一般?
  “赶紧回京!”
  狄叶飞深吸了一口气,半点也无法忍耐地站了起来。
  “明日就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