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公西永嘉不知道, 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这宛若人间炼狱一般的事情, 接连发生的。
  他只能跟着梦中的桐桐, 看着她因亲人的惨死而痛不欲生,看着她被“梦中的自己”生生误会, 无论如何解释,“梦中的自己”就是不愿意相信她,甚至折辱她……
  公西永嘉惨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对待桐桐。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尽的阴霾所埋葬,所有的一呼一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以至于他甚至把自己逼得窒息。
  绝望在蔓延, 他就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桐桐颠沛流离, 一落千丈。
  眼睁睁地看着“梦中的自己”, 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她依然咬牙, 一声不吭, 只是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 令他怦然心动的眼眸, 如今盈满了刻骨的仇恨。
  有那么一瞬间,公西永嘉惊觉那个濒死的阚青桐竟然向自己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冲破了重重迷障, 那滔天的恨意,让公西永嘉宛若被一箭穿心!
  公西永嘉连连后退,甚至有些跌跌撞撞,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反复说着:“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我在做梦……”
  做梦?是啊,可是梦还在继续。
  于是公西永嘉看着“梦中的自己”以羞辱的语气,用心险恶地提出了交换,让桐桐与大师兄成婚。他竟然是为了让两方都不能得其所爱,为了折磨他的小师妹的同时,还要恶心他的大师兄,让大师兄再也没有资格和自己竞争绿腰。
  公西永嘉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令人厌恶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让桐桐嫁给别人?
  绿腰是谁?一只低贱的蛇妖?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只蛇妖,太可笑了!
  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小师妹一个人啊。
  只有她,只有她,明明自始至终,他的心,都被持剑含笑回眸的女子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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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还在继续,不论公西永嘉如何反驳,如何不可置信,如何挣扎,他都只是这场梦中的过客,只能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却无法阻止,也做不出任何改变。
  因为,这本来就是既定的现实,被埋藏在冰面之下的血泪。
  公西永嘉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被迫出嫁,红衣如血,面容憔悴,惨白不堪。
  公西永嘉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没能等到新郎的出现……
  他就这样看着那一袭嫁衣,宛若雕像一般,立于屋檐下,漫天飞雪中,等待着迎亲队伍的阚青桐.
  公西永嘉倏地感觉一股泪意涌上了心头,鼻腔酸涩不堪,他站在旁边,哑着嗓子:“……桐桐。”
  她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熟悉又陌生的万丈山上,挂满了的红绸,都似乎在嘲讽着这可笑又可悲的一切。
  万丈山的风雪和太阿城相似,白的纯净,太阿城已成人间炼狱,尸山血海,如今万丈山上的红段,仿佛是另一种血泪。
  桐桐死了!
  公西永嘉心神俱震——他无法阻拦,他一次又一次地穿过那个陌生男人的身躯,他挡在阚青桐的面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穿过他的身躯,然后……穿透了阚青桐的xiong腔。
  掏出了一颗猩红的心脏。
  “不!!!”公西永嘉声嘶力竭,他惊恐至极地看着这一切,脑子已经混乱成一片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还在跳动,还冒着热气……
  “桐桐!桐桐!桐桐!桐桐——”
  飞雪埋葬了那残破的身躯,积雪在她的眼角眉梢。
  公西永嘉就这样,跪在她身旁,一次又一次地企图抱住她,可是不能,他不能,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就这样凑近,仿佛和阚青桐额头相抵,看着她仰面,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一眨也不眨的。
  没有绝望,没有仇恨,仿佛一切都被抽离。
  然后,公西永嘉察觉到她的唇畔还在蠕动,公西永嘉泪流满面地凑近她,仿佛在与她脸贴着脸,然后他听到了她最后的话语——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
  “祭、吾、生魂,以……血为誓,生、生、世、世,虽死、不休,此仇必报!”
  风雪乍起,席卷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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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西永嘉以为这就是终结了,他已经快要疯了,看着桐桐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无能为力,便只是魂体,也生生在呕血。
  可是这不是终结,迷障散去,飞雪依旧,他又回到了远点。
  和蔼慈祥地老人,牵着一个小姑娘:“你们来,这是阚青桐,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要好好照顾她。”
  公西永嘉恍如隔世,看着那个小姑娘笑着走近自己,他竟然泪如雨下。
  然后,那可怖的一切,再一次发生了!
  这一次,公西永嘉跪在梧桐木下,跪在阚青桐的血泊之中,痛哭流涕,悲痛不能自已,神魂震荡。
  再一次,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地重复上演,分毫不差。
  公西永嘉与真正的疯癫的距离,已经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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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的阴霾,都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公西永嘉已经不敢又任何期待了。
  他睁开了眼睛,本来以为,又会看到天机老人牵着那个小姑娘进屋,结果却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桐桐!”意识到是梦醒了,公西永嘉激动万分地床上一跃而起。
  果真,他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阚青桐。
  几乎是下一瞬间,公西永嘉就扑过去,根本管不上自己已经残废了的腿和手臂,将那坐在席上,把弄军争木牌的女子抱入怀中。
  公西永嘉很用力,很用力,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恨不能要两人融为一体。
  阚青桐触及“将”字木牌的手指一顿,勾了勾唇角:“二师兄,你终于醒了。”
  然而,公西永嘉似乎还活在自己的梦中,只是一个劲地喊着:“桐桐,桐桐,桐桐……”
  他眼中爆发的光芒,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欣喜,简直令人疯狂。
  然而,与他的状态格格不入的是阚青桐.
  阚青桐极为冷淡地说:“既然二师兄也已经想起来了,那便不必再装了……”
  “什么?桐桐,你在说什么……”公西永嘉浑身剧烈地抽搐了起来,他惊恐到牙齿都在打战,瞪着一双可怖地眼珠子。
  “我说,既然你也已经想起来了……”
  “不!!!那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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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是假,是梦是幻……”阚青桐深呼吸了一下,缓缓收敛了笑容,“不过是前世的记忆而已,二师兄不必这般。”
  “前世的记忆!?”公西永嘉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失魂落魄,“不过……而已?”
  “是啊,不过……而已。”阚青桐含笑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木牌,拿起地席旁的长剑,然后,长剑出窍。
  “噌”一声,公西永嘉才回神。
  “二师兄,那一日我死了,哦,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死的了。”
  “不!桐桐,别胡说,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活得好好的……”公西永嘉疯狂地摇头,阻止阚青桐继续说下去,仿佛说出的这些话,对他而言都是刀都是剑。
  然而阚青桐并不理他,只是淡淡道:“后来,我又醒了过来……我一开始很害怕,很惶恐,我想要把你们全杀了,最好、一片一片地将肉给削下来,但我又害怕自己会再一次被你们折磨死,所以一直忍着,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
  公西永嘉仿佛已经被这些内容给吓傻了一般,愣愣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那一日,桐桐急匆匆地离开万丈山,怪不得……
  “本来,兄长要帮着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前世不信任我,折磨我,羞辱我。”
  公西永嘉咬紧了牙关,有铁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够了,桐桐,不要说……”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额角青筋凸出,冷汗淋漓,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阚青桐不理他,兀自说的自己高兴就好:“你如今的处境,皆因我而起,魔族大乱,与我太阿有关,如今太阿三十万将士,已经踏平魔族八十八州,二师兄,你什么都没有了。”
  “桐桐……”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谋略。
  “兄长本欲成全我,让我同样做出‘误会’你的模样,正如同前世里你误会我,死活不听我解释一样。兄长本欲成全我,让我因误会而羞辱你、折磨你,正如同前世里,你对我所做的那样……”悠悠然地叹了一口气,阚青桐不再看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公西永嘉,只是笑道:“可是兄长最后还是成全我了,让我今夜,就杀了你。”
  阚青桐比谁都清楚,兄长的计划会跟着自己的心态变化而变化,她想以眼还眼,他帮她处理一切,她忽然看开了这一切,他也就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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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那么多,我都有些累了。”阚青桐终于将那把剑完全出鞘,寒光凛凛,“二师兄可还记得这把剑?这是我的第一把剑,是你送我的。”
  公西永嘉勉力动了动嘴角,最后还是笑不出来,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点了点头,哽咽着道:“记得,它叫扎鼠……因为你最初,总爱用它来扎老鼠。”
  泪水冲破了眼眶,公西永嘉就这样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她依然笑容明媚,宛若还是那个艳阳天里,梧桐木下,惊喜非常地接过他送的剑的小姑娘。
  阚青桐似乎也是想起了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少年手把手地教她用剑,看她拿剑来扎老鼠,虽然气急败坏,却也从不曾真正责备……
  阚青桐终归从那美好的过往中抽身,她将手中的剑,丢到了公西永嘉的脚边:“二师兄,我累了,不欲继续与你纠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事到如今,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不杀你,你且自行了断吧。”
  过往的一幕又一幕,从脑海中走马观花一样地闪过,那些欢笑,那些单纯,那些美好,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都仿佛随着成长而逝去……
  公西永嘉贪恋地望着阚青桐的眉眼,似乎要将这一切都记住一般,他早就不愿活着了,在前世里那个女子靠在梧桐木下,久久不愿合上眼睛的时候。
  “桐桐,最后为我念一段往生咒罢……”公西永嘉说罢,拾起长剑‘扎鼠’,于脖颈之间,横过,丝毫不曾犹豫,稳、疾、狠。
  血痕溅起,高大的魔族萎靡在地,他还张着嘴,哽着最后一口气,猩红地眼睛,充满了希冀地望着阚青桐.
  往生咒……桐桐,只求来生,你我二人,不再如此了。
  阚青桐一如既往地冷漠,她垂眸,看着濒死的二师兄,眼眸中尽是冷淡和无动于衷。
  然后,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疑惑,微微一笑,说:“往生咒?二师兄,你怕不是忘了,我这样一个没有来生的人,如何能为你念得往生咒?”
  闻言,公西永嘉痛不可遏,绝望地看着她:“桐、桐!桐、桐……”
  别走,求你。
  可是阚青桐终究是整理了一下衣摆,施施然离开了。
  如此绝情,如此冷酷,公西永嘉睁着一双眼睛,气息已然消失殆尽,眼中的绝望却更胜活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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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公西永嘉已死,忏悔值定格——25.目前任务完成进度为:45.”
  湛兮闻言,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黑子在他食指与中指之间,该落便落。
  438仿佛很高兴:“很好很好,我们又接近及格线了,你要继续努力,好好保持!”
  湛兮闻言失笑摇头。
  忽然,湛兮身旁的空间倏地扭曲了起来,然后一女子身形展现。
  定眼一看,赫然便是那一日对阚青桐放箭的女子。
  女子高马尾轻晃,道:“妖族大乱。”
  湛兮颔首:“继续。”
  “梅飞白告状不成反被告,被关入天牢。妖皇的正统继承人在人族而生死不知,两氏长老被人皇黑羽骑所杀,如今妖族已出兵欲要直线进攻,直至人族帝都城。”
  “梅飞白不可小觑,他暗中势力错综复杂,如今正密谋弑父上位……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拖他个十天半个月,”湛兮淡漠道,“待我太阿攻下魔族,且人皇、妖族、迎风楼三者皆元气大伤之时,你再助他一臂之力,让他登上妖皇宝座。”
  女子蹙眉,沉声道:“我知道了,你记得我做了你要我做的事情之后,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湛兮颔首:“自然该如此。”
  女子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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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阚青桐拖着两把剑,施施然地走来:“人虽死了,这追龙剑却是顶好的剑,兄长,该如何处理?”
  追龙,公西永嘉的佩剑;扎鼠,阚青桐曾经的佩剑,都是顶级的兵器。
  湛兮道:“赏赐给建功立业的将士们。”
  “也好。”阚青桐颔首,将剑递给了一旁的下人,“收起来吧。”
  湛兮道:“半月之后,你记得要放生。”
  “哦?放生那只狐狸?”
  “对。”
  “呵,好吧……它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大师兄恐怕也很是想念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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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不想断,写着写着就四千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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