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初印象
  永恒冻土之上矗立的巨环花园,距离地面足足有400米的高度,相当于一百多层的大厦,在滨海星极地独特天象的映衬下,背光的巨环花园,仿佛随时能融化于天光之中一般。
  如果从支柱下方往上看,大多数人只觉得眼晕,难以想象这样宏伟的工程,居然是在末日发生后完成的——在生存线不断移动的情况下,到底做了什么,有怎样的魔法,才能完成建造计划?
  外人对此有很多臆测,还有人抱怨巨环花园是不是有啥神奇的基建手段,但藏着不说。
  花园人似乎根本不屑于解释:
  精准计算,合理计划,按部就班就能搞定的事情,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吗?
  总之,做为九大国为滨海星人民留下的最后馈赠,坐落南北两极的巨环花园,两极联盟一直以科研为主体自居,既然是研究,自然需要很多的实验体躺平,很多高危操作也需要人去做,很多给人用的设备,也需要人来试用。
  走投无路的赶路人,只能选择签署各种实验协议,来换取迅行期在上边生活的机会。
  两极联盟也不是什么魔鬼,九成九的科研项目都是没什么害处的,顶多有些折磨人的心态——指实验过程重复千百次在当事人看来既无法理解,也看不出意义的操作,又或者是诸如感知剥离一类的实验。
  迅行期结束后身体也不会少几个零件——多几个零件是有可能的,有时还会有少量报酬。
  但,确实有极少的项目,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是有可能丢了小命的,巨环花园除了支付一点钱做补偿外,并不会为此负责。
  为了公平起见,在通过身体检查后,花园人会提供合适范围的实验协议,给当事人随意抽选,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这些协议都看不到危险等级,能抽到什么协议只能靠运气,如果不幸抽到了阎王帖,也只能赴约……反正,迅行期在即,真能跑的话,也不用到这里来赌命了。
  奇怪的男人说自己叫巴杜,又指了指自己满是麻子的鼻子,说这就是前几年他参加实验后的产物。
  “厄……厄卧啥啥啥皮肤改造术,说是能改善酒渣鼻,我参加了这项实验后,酒渣鼻确实是没有了。”
  艾子檀:是啊,变成麻子鼻了。
  “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了这张五折卷,”巴杜吸了一大口徒有其表的雪茄,吐出满是劣质烟味的雾气:“如果再找不到人搭伙,我的钱不够,又要去签协议了!”
  “嗯,理由我知道了,但为什么要选我?明明有这么多人在。”
  巴杜的理由很朴实很简单:“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念头突然仿佛从千丝乱码(无误)中挣脱出来,远离了那些段数很高的大佬,回归最浅显的计较——事情哪来这么多道道?
  艾子檀长得好看,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对他没有威胁,又没有车,一看就是弱势群体,同时融合了颜值和保护欲两大要素,选择她再平常不过了。
  倒不如说,放着她不管去邀请别人,才是脑子不大正常。
  艾子檀:……是我魔怔了。
  由于来这个世界后,碰到的几乎全是高段数的选手,哪怕是柳姐也曾一度让她满脑袋问号,弓听云?这人只是喜欢装乖和犯二,身为弓家的少爷,一些手段自幼耳濡目染,早就刻进了dna里头,真要玩心计和手段,柳姐拍马不及。
  艾子檀都快忘记了,大部分人行为逻辑还是很单纯的,并没有那么多计较和弯弯绕绕,比起理性权衡、老谋深算啥的,行动更容易受感性驱动。
  “哦,既然不是非我不可,那你找别人吧。”
  然后艾子檀就走了,巴杜在她身后又喊了几句,也就放弃了。
  到了支柱、升降平台的入口,带着口罩、穿着隔离服的工作人员在给人和车做消杀处理,做完基本消杀才被准许进入支柱内部,交了门票费用后,又强制人车分离,即人和车要分开上去……这古古怪怪的规矩,不是没有新来的外乡客发出抗议,但花园人的回复很冷淡。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花园的规矩,现在还随时可以退出,上去后不同了,门票钱会退给您,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巨环花园的规矩一无所知就到这儿来的人,还是交钱上来的,只有艾子檀这样的极个别例外,大多数人是因为他们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反对声很快弱了下去。
  有人不放心,怕花园的人会顺手牵羊——这在一些管理不完善的提速点,是很常见的现象。
  这同样被花园人以相同的理由堵了回去。
  来到支柱内部,在升降台上站好,花园人又给大家分发墨镜。
  艾子檀:?
  这令人看不懂的操作后,只见升降台大门一关,灯光突然一变,特殊频度的消杀光源开始在人们身上扫来扫去,陪同还有高浓度臭氧杀菌——滨海星人似乎能适应一定浓度的臭氧一段时间,普通人不要学。
  消杀很快结束,换气也在十几秒内完成,不少人墨镜没戴好,这会儿纷纷大呼“我的眼睛”。
  从神识扫描可以观察到,在另一个支柱那边,那些赶路人的车子在进行更剧烈的粒子射线消杀,普通人要是照射一下,大概率患上癌症和辐射病,这就是为啥要人车分离的主要原因。
  上到巨环花园后,艾子檀还没来得及从花园上眺望外边的光景,又是一段没有窗户的隔离区,有新的工作人员过来,把人们带到大型隔离洗浴场,洗干净了,花园人还提供了好几套衣服,意思是在巨环花园上,外来者只能穿这些衣服。
  更绝的是,最后还有一条表带,上边除了显示时间,有微型地图,有个紧急呼救按钮,内置定位功能,负责说明的工作人员表示,这条表带必须带着,拿下来或者屏蔽定位等操作意味着触犯花园的法律,运气好的话,整个迅行期就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了,而如果运气不好的……
  对于没说完的威胁,大家都心知肚明。
  外边免费的门票和食宿,只是有微小可能会参加比较危险的实验,事后还有完备的医疗救护和补偿金,说到底还是讲人权的,但如果他们不识相,进了监狱,那可就是呵呵了。
  最后,没有想到的是,洗完澡还不算,第一次来巨环花园的人还要进行智商和学识测试……这也就算了,关键是,成绩不仅在花园内部有备案,还会输入进表带里头,只要按一下屏幕,就能随时展示自个儿可怜的测试成绩。
  有一说一……这一套下来,说实话,巨环花园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简直像是在对待原始人或者某种脏东西似的,看得人血压升高。
  艾子檀:……难怪巨环花园明明科技水平这么高,(在滨海星上)这么厉害,在外头的名声却差得一塌糊涂,常年任职各类科幻作品的反派啊喂!这摆明了是把来者从身体到心灵都鄙视了个遍吧!
  小久:就这样都没被人打死,说明滨海星人普遍比较理性。
  当然,这些听着就有些胃疼的事情与艾子檀没啥关系,展示了贵宾身份的她并不需要担心这些,简单的消杀后,她可以直接进入花园内部。
  就这样,在极为不友好的初印象中,艾子檀开始了巨环花园的旅途。
  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消杀区域,艾子檀终于得以近距离感受巨环花园的环境和氛围。
  这里有很多的自动机械,比如护理作物用的农用机械人、负责运输的货运机器人,负责开车的导航ai等等,在这个高度自动化的地方,除了充当实验体,根本没有低学历者的就业空间。
  外来者的穿着大体是一套在领口和手臂位置有特殊标志的简单服装,颜色单一,样式普通到土气,而令人惊讶的是,本地人的穿得居然更朴素,几乎全是清一色研究用白大褂,少数人的款式比较特别,比如有比较高的立领啥的,一看就知道是领导。
  这让很多初次来到巨环花园的外乡客,内心莫名的得到了小小的安慰——你看,本地人穿的比咱们还朴素。
  于是乎,不需要穿着特定服饰的艾子檀,一下子就变得显眼起来。
  简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艾子檀:……这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接您的人马上就到了,您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一个花园人对她这样说,又指了指沙发等候区中央的咖啡店:“我个人推荐那边的雪顶咖啡。”
  说完这些,这个花园人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就丢下贵宾,转头就走。
  艾子檀:“……行吧。”
  至于接她的人……嗯,那肯定有啊,上周目从弓听云拿着一份份产业文件就知道了,弓氏在两极联盟是有自己的产业的,不算大,但有一席之地。
  沙发等候区有4个人与她一样鹤立鸡群,他们相互之间都是熟面孔了,见她眼生,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艾子檀对这样的打量没啥反应,点了一杯雪顶咖啡,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落座。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其实已经是列车内部了。
  没错——为了满足各类研究需要,拼装各种研究模块,永动列车的车厢有着接近20米的宽度,这个宽度十分惊人,再加上当初设计师对空间感的把控,这里不仅看起来比实际要宽敞,外加极高的避震性能和完美的环境调控系统,体感确实很舒适。
  副轨道的车厢都比这里窄,但也有5、6米的宽度,考虑到施工时的条件,这同样很惊人。
  当然,对于生活空间来说,20米的宽度依旧不算宽裕,因而列车内部所有区域的布局,都采用纵向分布,这个休息区也是如此,它是个典型的一字型长条区域,从买咖啡到找座位,要经过不少沙发和桌子。
  就她买咖啡的功夫,又多了一位头发不大服帖的研究员落座,他抱着外边罕见的十成新笔记本电脑,插上移动硬盘,手边有根拐杖,见艾子檀走过来,这人理了理翻了一边的衣角,有些犹豫的对她说:“这位小姐请留步……能不能帮我去旁边接杯水?”
  这位研究员面相看起来有些严肃,眉眼间却是年轻人与陌生人搭话时特有的羞涩。
  见艾子檀停住脚步,他不好意思的从桌子下边伸出层层包裹的左脚:“我实在是行动不便……”
  艾子檀的神识顺带一扫,发现这人左脚里头全是各类支架和骨针,理论上就算不动也该痛得一逼,吃了止疼药也不完全有用,但这人除了面色稍微有点苍白外,并无痛楚的神色。
  ps:这里的骨针正规的叫法是克氏针,用于固定短小骨折或撕脱骨折等应力不大的骨折固定,包括骨科手术中用于临时骨折块的固定。
  看来是个能忍的。
  自动饮水机就在几米远的地方,艾子檀把咖啡放他桌子上,等她用纸杯接了一杯水,自然就坐他对面了。
  “我叫梁丘鸣,姓梁丘,谢谢你啊,小姐,如果不是你,再多走几米,可就有我受的了。”
  “我叫艾子檀……不是我说,脚伤得这么重,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电脑办公的话,老老实实呆在病房或者家里不也一样吗?
  提到这个,梁丘鸣一脸无奈:“我就叫你艾小姐吧,艾小姐啊,你有没有经历过公开处刑?”
  艾子檀:……或许有,但我忘了。
  这话本来也不在乎艾子檀的回答是啥,梁丘鸣接着说:“我是一名人体骨骼学方向的研究员,平时也算是没少摸骨头,但……但你能想象么,自从我的左脚不幸折成稀有样本的模样后,上到头发都没剩几根的老学究,下到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带着哧呼呼的表情成天摸我的脚,看各种检测结果也就算了了……”
  “这次手术,我单是骨针就被扎了十四针,可你能想象么,每一根骨针都是不同的人扎的,他们是我的导师和同学,还有我的前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