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父子债
  厅堂里的气氛霎时变了!
  林别翰拿着一把黑枪指向了自己的左肩!
  戚老爷子和戚宸霍然抬眼,唐宗伯也抬起眼来。林冠在他父亲身前,表情发懵,还没有反应过来。
  枪声便响了。
  “砰!”地一声,血花爆出,溅了门庭,血溅落一地,枪声震得堂上人的耳膜都有些疼!
  林冠离林别翰最近,他被枪声震得悚然一惊,接着竟忘了手臂有伤,转着轮椅便转过身去,“爸?!”
  林别翰脸色发白,左肩一瞬便被血染透,他却硬气地站着,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夏芍,问:“夏小姐解气了没?”
  林别翰开枪很快,下手果断,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开了枪。此时咬着牙问夏芍,除了徐天胤之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夏芍。
  夏芍坐在椅子里,端着茶杯,连眼也没抬,只是慢悠悠笑了笑,神态冷淡,“不是以命抵命么?”
  “你!”林别翰瞪着眼,眼底都有血丝。
  林别翰是练武的人,他这一枪虽是打在左肩上,却一枪穿了胛骨,这地方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轻易伤不得。若是养不好,这条胳膊再使不出劲力,被废了都有可能。对于林别翰来说,这比要了他的命更厉害,所以他认为他这么做已经很有诚意,夏芍执意要他以命抵命,实在咄咄逼人。
  戚宸皱眉看向夏芍,林别翰是他的启蒙师父,又是三合会坐堂,今天亲自来道歉,他儿子闯的祸,哪怕是羞辱、逼迫,他都得认。但难道真得要他性命?
  戚宸沉黑的目光盯向夏芍,又转而盯向徐天胤。
  就为了这个男人?
  戚老爷子也看向夏芍,鹰隼般的眸直慑人心,只叫人觉得心神俱颤,压迫感逼面而来!
  夏芍却仿佛毫无所觉,淡定喝茶,从容自若。唐宗伯也淡定喝茶,并没去看夏芍。徐天胤就更是没有表态了。
  师徒三人这般样子,让林冠着了急!
  怎么说今天都是戚老爷子和戚宸亲自陪着林别翰上门道歉,难不成,唐大师他们还真能不看情面?
  真的要叫他父亲去死,用他的命来抵,他才能活?
  不、不会吧?
  林冠不敢置信,看着林别翰左肩的血一直往外冒,脸色发白,额上的青筋却往外暴,林冠便害怕了。他看向夏芍,见夏芍毫无反应,像是就等着他父亲自杀似的。
  林别翰这时却点了点头,怒极反笑,“好!没想到,我林别翰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仇家没要了我的命,最后会死在自己枪口下!也好!”
  林别翰看向自己的儿子,他胆小懦弱,欺软怕硬,除了闯祸,一无是处。这样的人,除去身上这层血缘关系,向来是他这辈子最看不上的。今天,要为了他把这条命搭上。
  那也要搭。
  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跟姓李的女人有过一夜,而这儿子就是那一夜的结果。他从来都不曾因有这么个儿子欢喜过,但妻子却偏偏想要留住他。留住这点血脉,是她唯一的遗愿。他答应过要遵从,哪怕是搭上命。
  林别翰目光决然,举枪之前看向戚老爷子,他并没有求情,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鞠了一躬,“老爷子,我林别翰因为有您的知遇之恩,才有今天。本想着,这条命死也要留给戚家!没想到,今天要交代在这里。老爷子,我林别翰对不住您!这条命,算我欠戚家的!要有下辈子,我还做戚家的下人!”
  戚老爷子看向林别翰,还没说话,林别翰便看向戚宸,也深深看了一眼,鞠躬。
  “当家的,我走后,帮会的事不能帮您了,我对不住您!您从小我就看着您长大,帮会的事您当着家,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也觉得没什么可以教您的了。就是您的性子,林叔得多说两句。林叔知道,您从小到大,就没哪天心里爽快过。可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一直这么过。林叔真心希望,能有个人,让您的日子快活些。只可惜,看不到了。不过,也不遗憾。从小看着您长大,也值了!”林别翰笑了笑。
  戚宸却是抬眼看向林别翰,他沉着脸,眉宇沉铁似的,眸底却少见地露出动容的神色。他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看向夏芍,气息起伏有些沉。
  夏芍谁也不看,只是慢悠悠喝茶。
  林别翰再次将枪举起,这一次,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戚老爷子和戚宸见了两人脸色都是一变,戚老爷子拍桌就要站起来!戚宸一手摸向腰间,看样子想要拔枪阻止林别翰。
  但两人刚有要动作的苗头,动作便戛然而止!
  他们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夏芍端着茶杯,垂着眸,神态未动,一手指尖却掐了个怪异的手势,戚老爷子和戚宸的动作霎时手困!
  两人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祖孙俩一起瞪向夏芍,眼神里的冷意和杀伐气度令人畏惧。而夏芍对这气度恍若未觉,林冠却震惊了!
  他爸真的会死!
  他一直觉得他不会死的,他是三合会的坐堂,除了三合会的龙头老大,他父亲最有权势!世界有名的黑道帮会,历史悠久,人脉之广,势力之深,任谁都会畏惧三分。他的父亲,不是帮会底层的小混混,小头目,而是整个三合会的大管家!说句话,黑道都会震一震的左相大爷!
  他会死?
  谁有本事要他的命?谁敢要他的命?
  而今天,还真有敢的!
  而且,还是当着戚家人的面!
  “不不不不不……”林冠伸手就去扯林别翰的手,眼神惊恐,“爸!爸!你不能死!”
  他一边拽着林别翰,一边不顾脖子带着颈托,扭动时的疼痛,转头求戚老爷子和戚宸,“戚老!戚老!您帮我爸求求情!求求情!拜托您了!”
  “戚先生!我爸是您师父啊!您您、您不能见死不救!”林冠死扒着林别翰的手。林别翰左肩枪伤还流着血,这一会儿的工夫,流的血也是不少。失血过多加上伤的是胛骨,让他比以往受伤时看起来虚弱不少,一时竟是被儿子拽得右手指不准太阳穴。但看他向戚家人求情,林别翰面露怒色,使力一把挣脱了儿子,把他连人带着轮椅往远处一推!
  “求什么情!软骨头!我林别翰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孽债!”林别翰怒瞪儿子,“告诉你,我死以后,没人再给你当靠山整天不学无术!我也不求戚老和当家的护着你!我打拼半辈子,家产够你吃喝几辈子!我不管你以后拿来干什么,你是吃喝嫖赌也好,拿去做生意也好。总之,坐吃山空也没人救你,惹了祸有人寻仇也没人救你!至少,没人拿命救你!”
  “我不……”林冠被推去远处,神情惊慌急切,拼命地转着轮椅上前,人还没到就去抓林别翰的手,“爸!爸!”
  林别翰一脚踹开他的轮椅,看着他被人打成重伤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你不什么?不让我死?我死了,就没人给你当靠山,供你胡作非为了是不是?”
  林冠拼命摇头,脖子的疼痛叫他额头冷汗直冒,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泪流满面。他被父亲一脚踢去远处,正离着夏芍很近,登时便转着轮椅朝夏芍挪去,伸手便要抱她的大腿。徐天胤在旁边气息骤然一冷,手中一道劲力震出!
  夏芍及时放下茶杯,手轻轻一带,也是一道劲力震出,却是挡了挡徐天胤的力道。林冠被远远推出去,却没有被伤到。
  林冠被推去他父亲那里,他见识过刚才父亲一枪打在肩膀时的果决,怕他这一回再果断地扣动扳机。这一枪可是打在头上的,打着了,就没救了。因此,林冠不敢再乱跑,他抓着父亲的手,便去看夏芍,脸上早已涕泪横流,声音都含糊不清。
  “夏小姐,我求求你,别让我爸死!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求求你别让我爸死……”
  夏芍猜也能猜得到他说什么,却只是眼帘一垂,“他不死,那谁死?我只管我的账。要我师兄死的人,这帐必须要清。”
  “徐先生他没死,可、可我爸就要死了啊!”林冠眼泪汹涌,把脸上缠着的纱布都染了,
  “夏小姐,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惹了你了。要不、要不,你等我伤好了,等我好了,你再打我一顿!哪怕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等我出院了,你要是不解气,你、你再接着打我……”
  这话叫人啼笑皆非,夏芍却无动于衷,“打你?我多费气力?反正你只有这一日的命了。要你的命,就得拿你爸的命来抵。”
  夏芍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林冠却愣了愣。
  这是要……二选一?
  可是、可是他不想死!
  “我、我不想死……”林冠目露恐惧,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求夏芍,“夏小姐,你饶了我,饶了我爸吧。”
  夏芍垂眸,眼底掠过冷意,却不说话了。
  林别翰见儿子这般懦弱怕死,顿时脸都气得青白,说他都懒得说了。或许,他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再看见他这么没用的模样!
  林别翰决然地一推儿子,把他推得远远的,看向夏芍,“夏小姐,我不怕死。刀头舔血的过了半辈子,鬼门关外不知走过多少回。一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你们干风水这一行的,想必相信在天之灵。我要是在天有灵,只希望你能说话算话,饶我儿子一条命。”
  夏芍这才抬起眼来看林别翰,轻轻点头,允诺道:“今天的事,戚老和戚当家的都在场,我若是食言,只怕他们也不肯。”
  “好!”林别翰点头,这回果断地举起枪,指向了自己。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脸上毫无惧色,决然地便要扣响!
  就在这时,刚才在推出去后,因为林别翰一句话懵愣住的林冠,忽然一声大喝!
  “我死!”
  他喊得很果然,嗓子都快扯破了。也正是这一嗓子,喊得林别翰都愣了愣,手指上的动作便顿了顿,抬眼间便见儿子转着轮椅冲过来,脸色急切、焦虑,复杂的表情纠结在一起,有些狰狞可怖。
  林别翰一愣神的工夫,林冠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下了他手中的枪!
  “我死!我死!”他把枪抢下来,退得远远的,蜷缩着身子把枪抱在了怀里,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死……我死……别杀我爸……别杀我爸……”
  夏芍一挑眉,神色冷淡,“你死?你不是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刚过上好日子……”林冠抱着枪,头也不抬起来,就只听他呢喃,“我刚有爸没多久……”
  他自然知道他有父亲,而且还是一位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父亲。但从小他寄人篱下,生活在李家,从来就没见过父亲。童年的玩伴,表面上惧他跟李家连着亲,背地里都叫他野种。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出生就决定了这样的命运。他小时候只在杂志上见过父亲的模样,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母亲拿着杂志指给他看,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父亲的生活。
  他觉得父亲很威风,能在杂志上露脸,被所有人看见,被所有人畏惧与称赞。不像他,见不得光。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想像父亲一样有名气。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成绩也不好,也没有什么本事。他想出名,就靠出去做坏事,跟人打架斗殴,经常干点坏事来登报。
  他愿意让自己出现在那些报刊上,想着那样也是一种出名,想着总有一天,父亲会在报纸上看见他,就像小时候他在杂志上看见他一样。
  但他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有的路一旦走了,就越走越远,很难再回头。渐渐的,他变成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混混,却仍然走不到父亲的高度。
  他以为,这辈子两个人都见不到,没想到,那一年父亲竟然来到家里,提出要让他认祖归宗。
  他狂喜,即刻就答应了!
  在那之后,他有人撑腰,人人都叫他一声林少,给他三分薄面。他从见不得光的野种,变成了光鲜亮丽的三合会坐堂的独生子。无论他做了什么,总有人帮他收拾。他以为,这是父亲爱护他的方式,却渐渐发现,他在他闯祸的时候,就只是打电话叫人善后。他很少出面见他,即便是见了,也从来没有过笑面,除了训斥,便是失望和厌烦的表情。
  他不明白,既然承认了他,为什么又厌烦他?
  他知道,他没什么本事,打架功夫不行,斗狠却又惜命,从小成绩不好,一无是处。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改变自己,从觉得他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他便从外表包装自己,跟着那些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出去,学一身纨绔习气,任谁看见他,都看不出是以前的野种。任谁都会说,这是谁家的阔少?
  他以为这样,至少从外表上是优秀的,总能获得父亲的青睐。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直到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索性就这么着了。
  直到,他闯下了今天的大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坚决,非要他们父子其中一人的命来抵。他是怕死的,觉得现在的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父亲讨厌他,一切都还好。
  可是、可是……刚才,他说在天有灵,也希望自己活着……
  这是父亲第一次说这种话。
  唯一一次。
  “我死。我惹的祸,我不能叫我爸死……”林冠泣不成声,颤巍巍直起腰来,把枪拿在手里,手都在抖,但却慢慢指向了自己的头。
  林别翰却震惊地愣在当场!他完全懵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儿子。
  在他眼里,这个儿子一直是不成器的,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身上流着他的血,却未得他的骨。贪生怕死,不学无术……
  这些年,他一直漠视他。觉得反正让他认祖归宗是遵从妻子的遗愿,这儿子是管教不过来了,索性也懒得管教,任由他去了。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像父子那般相处过,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不多,从不曾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爸……我爸他半生威名,他……他不能死在自己枪下。我……我可以,我本来就是小混混,呵呵。”林冠哆哆嗦嗦地把枪指向自己的头,他从来没开过枪,但父亲刚才开过一枪,他知道保险栓已经打开,只要一枪,他就可以结束这浑浑噩噩的一辈子了。
  林冠咧开一个难看的笑,缓缓闭上了眼。
  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得到过父亲的认可。但,他好歹知道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这个儿子。
  这样,就挺好的了。
  就这样吧。
  林冠的手指哆哆嗦嗦往扳机上按,似乎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勇气,决然赴死。
  然而,他的头还没痛,手便先是一痛!
  林冠一懵,睁开眼的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但很快他就确定他没死,因为枪已不在他手中,而是到了他父亲手中!
  林别翰拿着枪,站在儿子身前。自从知道有这么个儿子以来,他这是第一次用认真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孩子,虽然这时候的他已经被绷带包得看不出原样。但林别翰却是笑了一声。
  林冠怔愣地看着父亲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在面对他的时候笑。
  但他哪里知道,林别翰这是在苦笑。
  父子债,父子债。常言道,儿女都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或许,是他上辈子欠了这孩子什么,这辈子才用命来护他一命。
  罢了,终究是他的儿子。他这般不成器,他也有责任。
  “我这半辈子的积蓄都是你的,以后拿着做点生意,走点正道,别整天不学无术。身为林家子孙,都要有出息……”林别翰说到此处,神情也是感慨。
  这是他第一次对儿子有要求,林冠点点头,但马上反应过来,又开始摇头。他的反应很ji烈,疯狂地开始抓挠林别翰的手,想从他手上抢下枪来。殊不知,就他那点身手,平时十个也不够林别翰一下子解决的,更别说他此时重伤在身。
  林冠眼睁睁看着父亲在他面前举枪,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他脑袋上会多个血洞,就像那天三合会当街处决帮会人员的时候那样,爆开血花,然后人直挺挺地倒下……
  林冠越是抓不住父亲的手,便越是急切。他本就有重伤在身,又身中符煞,此时急火攻心,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吐血之后,胸口便开始发闷,呼吸急促,要窒息一般的感受。林冠捂着胸口喘气,表情痛苦,脸色渐渐发青。而林别翰一见儿子如此,便再不迟疑,他知道,自己早死一分钟,儿子就能早得救一分钟。
  于是,他枪往太阳穴上一指,果断开枪!
  戚老爷子眼睛死死盯着林别翰,戚宸则死死盯着夏芍,额上青筋都暴出来,气息狂暴狠绝。
  而就在林别翰欲开枪、林冠符煞发作之际,两人都只觉身上一道莫名劲力传来!
  夏芍人未至,手中一道化劲逼出,震在林别翰手上,竟是震得他手腕都是一软,枪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别翰幼年习武,爱武成痴,他怎不知夏芍这一出手看似随意一挥,却代表着怎样的武学境界?
  内家功夫的化境?!
  这少女才多大?
  但这种震惊也只是林别翰的手被震开的一瞬,他接着便看见夏芍蹲下身子,在身前虚虚画了道什么符一样的东西,然后往林冠百会处一拍,又在他后心处抚了抚,接着林冠的症状就缓解了下来,脸上的青气很快散了去。
  就算是不懂奇门江湖里的一些诡事,林别翰也能猜出,夏芍刚才的一番动作,大抵是替儿子把身上的某些招法给解了!
  林别翰震惊且疑惑地看着夏芍,她不是要他们父子死其一么?怎么现在又……
  而就在夏芍动作的一瞬,戚老爷子和戚宸也能动了,两人也都是看向夏芍。
  夏芍笑了起来,但笑意依旧浅淡,眼神也还是冷淡。她看向同样懵愣的林冠,垂眸道:“还有孝心,说明你也不是无药可救。既然这样,这帐就算清了,你们父子回去吧。”
  清、清了?
  林别翰父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夏芍,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芍却道:“别这么看着我。现在想起你之前的作为,我仍然有种不杀你不解气的心情。以后你要是再犯在我手上,就不是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好说话?
  她好说话么?
  林冠一点也不这么认为。但他却是明白,夏芍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们父子的命都可以不用赔了。
  林冠怔愣住,还没来得及品味欣喜,便看见夏芍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
  “林坐堂。”夏芍看向林别翰,“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父母和子女的缘分是注定的,世上有些事,提早知道了能避过,有些事则是避不过的。当年,本就是你犯错在先,却不该这些年迁怒一个与你有父子缘分的孩子。虽然,他此时已不是孩子。但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夏芍回头看了林冠一眼,又看向林别翰,“带回去好好管教吧。你肩上的伤,就当是应得的。”
  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教训,本应是脸上无光的,但林别翰却是深深看向夏芍,脸上不再有之前对她的愤怒神情,相反倒带些复杂的感激的神态。
  三合会和玄门关系甚密已经有些年头,唐老和戚老是结拜兄弟,他的弟子不太可能不给戚老面子。或许,林别翰早该想到这一点,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出气,才设计了这么一出。但纵然她只是为了出气,他到此时也该感激一下她。
  没有今天的事,他不会知道儿子对他这个父亲,有这么深的感情。
  “夏小姐,多谢!”林别翰不是矫情的人,向来恩怨分明,刚才再多的愤怒,此时他都说得出这个谢字来。
  林冠也赶紧跟着父亲道:“夏小姐,谢、谢谢……”
  “不用谢我。我现在看你,还有一种要揍你的感觉。只希望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夏芍回身,坐回了椅子里。然后垂下眸,当真不愿意看到林冠了。
  其实,从一开始夏芍就没有打算要林别翰的命,但林冠的命,她真的有动杀心。要不是他最后表现出对父亲的感情,宁愿自己承担也不让父亲以命换命,最后她便会拦下林别翰,而林冠身上的符煞,她也不会解。她会叫他们父子就这么回去。
  只能说,是林冠自己救了自己,与她无关。
  林别翰和林冠都受了伤,虽然父子两人看起来对夏芍还有话要说,但是治疗要紧,便当即告辞。只是临走前,林别翰表示,伤愈之后会亲自登门道谢。夏芍没说什么,便让弟子带着林氏父子先离开了。
  离开之后,堂上便霎时宽敞了起来。
  唐宗伯师徒三人,戚家爷孙俩,只有五人面对面坐着。
  戚宸也深深看向夏芍,刚才的暴戾狠绝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究般复杂的神色。林别翰是他的启蒙师父,待他如子,如果她刚才真的要他死,那么……他们之间,就从此是敌人了。
  还好,不是。
  戚宸慢慢笑起来,笑容少见地带些释然。
  这时,唐宗伯也笑了起来,“呵呵,这丫头从小就这样。惹着她了,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怎么也得受受惊。刚才,没吓着你们吧?”
  ------题外话------
  好吧,还是没更出一万来,我有罪~果断关了门还是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