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局中局,结怨
  那枚金错刀必然是真品,只不过,摊主看漏了眼,错当模子熔出来做旧的西贝货了。
  市无定价的物件,往古玩店里一送,那得值多少钱?更别提往拍卖行送了!即便是不送古玩店也不送拍卖行,只把消息放出去,那上门花大价钱求购的大收藏家和富商,不得挤破了门槛?
  这可是天降横财啊!
  马老眼神一变,但这时候,未免让摊主和身旁的其他老人看出来,他先低着头平息了过快的呼吸,然后才抬起头来笑了笑,“小哥儿这么一说,还真是长学问哪!这西汉时期的刀币,别说,咱还真没见过!既然小哥儿说这是模子里翻铸的,想必不贵吧?”
  摊主一愣,抬起头来,“怎么着?您老想入手?”
  马老呵呵笑道,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爱好这个。家里早年收藏了本古钱币大全的书,都快翻烂了,今儿也没看出这是金错刀来。可见这眼力,没个实物儿在眼前,还是练不出来的。翻铸的也不要紧,你开个价码儿,我全当买回去练眼力了。”
  周围的老人一听,全都看向马老,有不少羡慕的目光。
  这周围小区住着的,谁不知道马老家境算是殷实的?他女儿是京城大学的助教,儿子是做生意的,家里算不上大富,也是家有余庆。也就他明知是假还买回去练眼力,换做在场的任何人,买个百八十的物件回去,都要被儿女说的。
  “您老爷子还真想入手?嘿嘿,有意思!”摊主乐了,仿佛也没遇见过明知是假还想入手的主儿。但这摊主看起来却是个精明人,先把马老爷子打量了一眼,然后便笑了,“老爷子,那咱俩拉拉手吧?”
  周围的老人都是一愣。
  “拉手?这物件是假的,还用拉手?”马老爷子都乐了。
  拉手议价是古玩的行规,买卖双方靠着袖子遮掩来以手势论价,这主要是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看见买下的价码。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保护买家,不让一些人因为买家有钱而盯梢;二来是为了保护卖家,不让一些从旁看了觉得物件不值那么多钱的人插嘴,从而使买家后悔,到手的买卖黄了。
  但这行规大多用于真品的交易,且是大额交易。而这金错刀摊主都说是假的,那必然是不值什么钱,何必拉手论价?
  见摊主坚持,马老爷子也没多想,便同意了。他巴不得把这枚金错刀早点捡漏到手,反正摊主自己都认为是假的,他还能要高价不成?
  眼下是夏天,来散步的老人们穿着长衫的运动装,但摊主却是穿着短袖,但他身上带着布。一块藏青的布罩下来,谁也看不请两人在底下是怎样的讨价还价,但青天白日的,却能看见马老的脸色,变了!
  震惊地收回手,马老不可思议地看向摊主,“小哥儿,你这不是讹我么!”
  周围的老人们看看马老,再看看摊主,心里着急——到底是论了个什么价儿?
  “老爷子,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摊主不乐意了,吊儿郎当地耷拉着眼皮子,撇嘴,“您老也是老藏友了,咱古玩这一行有没有讹人这一说,您老还不清楚?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明摆着告诉您老这是西贝货,您老就想入手枚西贝货,那咱们就论论价码儿!我出我想要的价,您老觉得能接受,咱就成交。觉得接受不了,咱就不做这买卖。这都是明买明卖的事儿,怎么就讹您老了?”
  马老被这一番话说得无话反驳,但一想到这摊主开口的价码,还是忍不住拔高了嗓音,义正言辞道:“好好!就当我用错词。可是,小伙子,你要这价码可不厚道!你让大家评评理,你明知这是西贝货,还要我五万块?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什么?五万?”周围老人哗地一声,全都有点懵,无一例外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五万?这种模子翻铸做旧的物件,五十块钱都嫌贵吧?”有老人撇撇嘴。
  刚才那枚光绪通宝的真品,五千五百块钱,老人们都觉得贵,不舍得买了。更何况买枚假的刀币,张口就要五万?
  这的确是狮子大开口了。
  “小伙子,你是看着马老想入手,就趁机敲一笔吧?刚才看你这年轻人还挺实诚的,怎么转脸就坑起老人来了呢?你这可不厚道啊。”旁边一位老人顿时想明白了摊主要高价的原因,开口指责。
  “老爷子,您这话不带这么说的。古玩这行当,赝品遍地,旧仿的也有值得收藏的。关键就看买家看不看得上眼!就算是真品,遇不上想收藏的藏家,那它就是冷门,除了那咱不懂的历史研究价值,卖不出大洋去,在咱眼里就一文不值!但是如果遇上想收藏的藏家,即便是赝品,它也身价倍增!古玩就是这么个行当,您几位都是退了休的老爷子了,潘家园没少闲逛吧?这点行内事儿还不懂?”
  摊主嘁了一声,看了眼马老爷子,“这位老爷子想入手,我凭什么不卖高价?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凭着有钱赚为什么不赚?他老人家能接受得了,我就卖。接受不了,咱收摊儿走人,去潘家园摆摊去!您几位又不买,价码高低关您几位什么事?”
  “你你你!这这这……”那帮马老说话的老人被气得直跺脚。虽然摊主的话从他的角度上来说,也在理儿,但听了还是叫人生气。
  马老在一旁急得不行,他也知道按照行规,这价码是不好往外嚷嚷的。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枚金错刀是赝品,任何人听见这五万块的价码都会认为是摊主讹人,他只是想嚷嚷出来,让周围老人们给摊主点压力而已。但没想到,这摊主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要么他拿钱,那么人家收摊儿走人!
  实话说,五万块钱买下这枚目前市无定价的宝贝来,也是不贵的。与其价值相比,这绝对是大赚!就算是这枚金错刀是于老的眼力看出来的,大不了他出钱买下来,赚了钱两人分!只不过,这价码跟他之前想捡漏的那价码比起来,心理价位相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眼见着那摊主真的收摊要走,马老立刻赔着笑脸去拦,“小伙子,你看你这急脾气,我不就是说这价码贵了么?古玩这一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我知道。可你也不能攥着枚赝品,吃我三年吧?咱都各退一步,你再让一让,匀给我,你看怎么样?”
  马老边说边把那块藏青的布拿过来,遮掩之下,拉手给了个价码。
  摊主顿时皱眉,摇头,“老爷子,您这压得也太大了。不行不行!”
  “年轻人,要知道,你这是赝品。你看你这里光绪通宝的真品,也卖不上我给价码不是?这价码不够你吃三年,全家老小吃个一年是没问题的。你拿去潘家园卖,什么时候能寻到合适的买主,那还不一定呢。”马老笑着收回手,心里急得不行,脸上却装出高深淡定的笑容,“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觉得这价码成,我立马回家拿钱给你。”
  马老端出一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姿态来,摊主皱着眉头,这回不说话了。
  周围的老人们一看形势变化,表情都有点着急——这回又谈了个什么价码?
  可这一回,马老爷子不再嚷嚷了,谁也不知道这回两人谈的是个什么价码。
  在场围观的人群里,只有一人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
  夏芍。
  夏芍陪着徐老爷子过来看热闹,从开始她就一言不发,直到刚才开着天眼,看见了那块藏青布底下的详情,她才露出深意的笑容。
  马老以中指在摊主的手背上敲了三下——三万。
  正是这价码,让夏芍露出了颇深的笑意。
  三万块钱,买件赝品?
  那枚金错刀,是假的。
  那摊主说的对,就是用模子翻铸做旧的赝品,三百块钱都不值,莫说三万。
  虽然夏芍没有把那枚刀币拿在手上细细鉴定过,但天眼之下,莫说是年代久远的古物,就连法器都能看出来。王莽时期铸造的刀币,在西汉末年,距今如此久远的年代,若是真品,那枚金错刀上该有多重的天地元气?
  可惜,一丝一毫也没有。
  这就是假的。
  夏芍在笑的时候,徐老爷子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老人微微挑了挑眉,眼神深了深。
  这丫头是古董行业起家,莫非看出了什么?
  这时,那摊主仍然在思考,他看起来很纠结,很不好下决心的样子。然后,他抬眼,看了马老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夏芍一愣,微微挑眉,眸中有奇异神色闪过,然后垂了眸,嘴角缓慢的翘了起来。
  有意思!
  实在是很有趣。
  夏芍抬眸,看了那摊主一眼。如果她是那摊主,明知物件是赝品,别说五万,就是三万也是白赚的。哪来的纠结考虑的道理?这样的好事不是天天有,天降横财,任谁都会一口应了。
  所以夏芍才觉得这摊主有趣,而且,他刚才抬眼看那一眼就更有趣了。
  看起来,他看的是马老,但从夏芍的角度,倒觉得他那一眼,眼神有些虚浮,落在了马老的旁边——于老身上。
  这位于老,是今天这件事里的关键人物。如果不是他认定了那枚金错刀是真品,马老绝不会兴起要买到手的心思。
  而这位于老的身份,是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周围的老人们都把他认了出来,显然这身份不是作假的,他的确是古玩行业的老专家。但正是这位资历老、眼力深厚的专家,今天错看了一枚古钱币?
  是真的看走了眼?
  亦或者……这压根就是个局?
  夏芍不声不响地往旁边挪了挪,先看向了摊主,见这人脸型尖瘦不说,鼻梁还略微有些歪。古人云:“七尺之躯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三寸之鼻。”鼻乃财星,鼻歪者大多主心术不正,性情多投机取巧。而这年轻的摊主,正是此面相。
  夏芍不动声色,目光看向一旁,落在于老脸上,顿时挑了挑眉。先前没细看,此时看去才发现,于老的财务方面最近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于老鼻孔大且露鼻孔,这在面相学上是偏财,但此类偏财不易聚,进多出多,花费很大。每每聚财,总有人帮他花费出去,必如他的朋友或者家人。而且,他左眉有逆眉,额上长了个小红疮,脸上其他地方则没有,这都是投资运差且失败的兆示。
  夏芍再看马老,见老人下巴圆阔。下巴在面相学里称为地阁,主晚年之运。马老的晚运佳,家境殷实。只是他睫毛在晨阳里看起来有些杂乱,有倒长的现象,这在相学里叫识人不清,有看错人被骗漏财的预兆。
  将三人的面相看过,夏芍又将在场的老人面相俱都一一看过,虽然有的人看出家中有些事情,但都与今天的事没什么关联。
  果然,有关联的只有于老、马老和那名摊主。
  夏芍垂眸,眸中光彩奇异,唇角微微翘起——今天这事,果然是做局!
  而且,这戏演得很真!
  夏芍曾听陈满贯说过古董行业里的各种局,不想今天竟有幸能现场见识了一出!这戏演的,若说是颁个影帝的奖,也是使得的。
  这摊主到广场来摆摊,老人们心里对物件的真假都有些打鼓,他自己便主动承认大多是赝品,先一步博得了老人们的信任和好感。
  于老是古董鉴定方面的专家,文化名人,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马老势必会炫耀。而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名人专家在身边,老人们下意识地信任他,对物件的真假也就全然相信他了。
  接下来,摊主指出几枚光绪通宝的真品,从百来块钱的到数千块的,成功引起了老人们的好奇,纷纷蹲下来细看那枚价值数千的小小铜板儿。而这时候,那枚金错刀是必然会被看到的。因为刀币的样子看起来钥匙形状,跟圆形方孔的光绪通宝差别太大,那么多铜钱里就这一枚“怪胎”,除非谁眼神不好使,否则怎可能注意不到?
  摊主此时还是诚实的态度,表明这是模具里浇铸的赝品,但他却没忘记提一句金错刀的价值。
  之后,便又是于老登场了。今天是马老跟他一起来的,身边有位专家,马老对于老的一举一动自然在意,于是便发现了他眼神的那一变。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马老想要捡漏,尽管他知道这是于老看出来的,但他还是急吼吼地想自己出钱买下来,哪怕事后两人再谈这钱怎么分。只不过摊主这时候从老实人变成了精明人,把握准了马老想收藏的心理,趁机狠敲他一笔罢了。
  马老以为摊主不知情,以为自己和于老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局,能三万块入手一枚天价刀币。岂不知,这是于老和摊主早就做好的局,今天就为骗他数万块钱而来。
  这是局中局。
  好一场漂亮的戏!
  夏芍猜想,于老和摊主必然是事先商量好了敲马老五万块钱,但没想到马老会把价码杀到三万。因为是两人做的局,摊主不好一人做决定,于是这才看起来很纠结,以至于刚才抬眼看了于老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夏芍心中灵光一闪,在看过三人的面相之后,心中一切如明镜。
  这时,于老悄悄往马老身后站了站,靠着马老的遮掩,看了摊主一眼。这一眼看得快,目光转得也快,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脸色纠结的摊主身上,谁也没有注意于老这很快的一眼。
  这一眼,只落在夏芍眼里,然后她微笑。
  而她的微笑也没有人注意到,除了徐老爷子。
  老人从夏芍最开始笑便注意着她,见她看看那名摊主,看看于老,再看看马老,最后又看了于老一眼,笑得小狐狸似的。
  对于古董,徐老爷子也喜欢,但他对瓷器和名家字画尚能说道一二,在古钱币这上头,可是一窍不通的。但多年在政坛风风雨雨里练就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断定,这件事必然有蹊跷。
  这小丫头发现什么了?
  莫不是,此事是个局?
  老人背着手,学着夏芍,看看摊主,看看于老,再看看马老,最后又看了于老一眼——看不出什么。
  但他仍然笑得像只老狐狸——看不出什么,那就看戏。
  这时,摊主已经接收到于老的目光,看上去总算是纠结够了,皱着眉头表情忍痛道:“好吧!看您老喜欢,就匀给您了。”
  周围的老人们“哗”地一声,这就成交了?到底是花了多少钱?
  马老却哪顾得上跟周围的人说这些?他眼神一瞬间大喜,但怕摊主看出什么来,脸上却努力维持住,呵呵笑道:“小伙子,我这也是忍痛啊。一枚赝品,我今天可是当了回冤大头啊!”
  摊主一听,又不大乐意,“老爷子,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说冤大头多难听?闲话少说,我这儿可只收现金。”
  银行卡容易暴露身份,现金可抓不着把柄。
  摊主催着交钱,自然是赶紧收了钱走人。而马老一听摊主催促,内心也乐。他巴不得赶紧入手呢!到了手的物件,就算摊主发现卖漏了,也只得按照行规认了。
  两人都巴不得赶紧交易,摊主当即便蹲下收摊,打算跟着马老去银行取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而正当摊主收摊的时候,那枚金错刀被人拿到了手中。
  摊主一愣,他低着头,只看见那手一看就知是女孩子的,粉白纤长不说,手指润的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锈迹斑斑的金属执去她掌心,让人一眼就觉得这物件会脏了她的手。
  周围的老人们都是一愣,看着夏芍把金错刀托在了掌心。
  于老怔住,马老则眼见着自己的宝贝落入了他人之手,顿时大急。但没等他说话,夏芍便开了口。
  “假的。”短短两字,简洁,但从她口中说出来,总给人感觉慢悠悠,带些漫不经心。
  但这话,在有些人听来莫名其妙,例如周围不明真相的老人。而在有些人听来却是如一道炸雷,例如摊主、于老和马老。
  马老最先笑了,有些不太自然,“小姑娘,这本来就是赝品。我们们都在这里说了半天了,你不会现在才听出来吧?好了好了,赝品我也收藏了,你别耽误我们们交易了。”
  马老急吼吼地盯着夏芍的手心,伸手就去拿,生怕她多拿一会儿,碰坏了似的。
  夏芍把手一收,一笑,“我说,这真的,是假的。”
  她这回说得更慢,却劈惊了更多人。
  于老和摊主的脸色当先一变,但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芍身上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两人脸色的这一变。
  马老则有些懵,眨着眼,瞪着夏芍,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叫这真的是假的?
  这小姑娘的意思是说,这枚金错刀原本就是假的?
  等等!她怎么知道他心里认定这刀是真的?她又凭什么说是假的?
  “老人家,王莽时期所铸造的刀币因以黄金错镂其文,因此称为金错刀。刀币上的字是阴刻的,凹陷之处以黄金填满,并且加以打磨,使字面和钱面平齐。无论是刀工、造型都很讲究。”夏芍摊开掌心,将手里的这枚金错刀给马老和周围聚过来的老人们看。
  “古时候的钱币铸造很讲究,钱币钱文有独特的书写风格。王莽一朝虽然时间短,但在钱币的铸造上却很是重视。金错刀的钱文以悬针篆为主,即是说,刀币上的字笔画纤细,宛若悬挂的针,流畅,且气势生动。现代因为使用纸币,像这种在金属钱币上书写的笔法,很少有人能模仿得来!您老看看这枚金错刀上的字,粗且平,尽管尽量往精细了写,但不流畅,字形并非一气呵成,而是有些抖。”
  “嘶!”周围的老人脑袋都快凑成一圈儿,目光灼灼。
  “小姑娘说的对,在这种钱上写字跟写书法估摸着不大一样,写书法随便找张宣纸,找本名家字帖就能练!这玩意儿上哪儿练去?练得不多,这就是破绽啊!”
  “别说,这字看起来还真是不流畅……”有老人品评道。
  马老在一旁听着,脸色连番变幻!他这时候哪有心思管夏芍怎么懂得这么多,一心就希望这枚金错刀是真的,于是说道:“西汉时期的东西,年代这么久远了,都生锈了,会不会是锈迹的关系,才看着不流畅的?”
  夏芍听了一笑,“老人家,请看这刀身上的字——一刀平五千。‘平’是价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一枚刀币价值五千文铜钱。可事实上,即便是加上这刀币上的黄金,这么一枚刀币也绝对不值五千文钱。不仅不值,而且是远远不值!王莽篡汉以后,发行这种钱币,实际上是掠夺民间财富的一种途径。当初在铸造的时候,除了‘一刀’两字上面以黄金填之以外,其他材料用得很少,都是以青铜浇铸的。我要说的正是这青铜的锈迹,年代久远的青铜长埋泥土中,锈迹会盖以土色,绝不会如此新绿!这绿锈实在是硬伤,太新。”
  马老顿时脸色一白,刚才还觉得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反驳夏芍,此刻却是盯着那上面新绿的锈迹,有些发懵。
  “另外,金错刀的造型独具韵味,丝毫不拘泥于春秋战国时代刀币的形制。古拙稳重,并且很有秀美气息。但是您老仔细感受这枚刀币,古朴稳重有余,秀美不足。也就是说,无神韵。”夏芍笑着把掌心中的赝品抛了抛,抛得马老心肝儿直颤,但却见少女笑容有些明媚,带点俏皮,玩笑调侃的语气道,“若是让我评价,我只会说,这钥匙坯子造得不错。”
  钥匙坯子……
  一群人无语,但看着夏芍的目光却是震惊!
  看这女孩子,年纪也就十七八吧?怎么有这眼力?且不说眼力了,就这古玩方面的知识,他们这些老人家都自愧不如。
  正当周围的老人们震惊的时候,却有人笑了。
  于老笑了,只是审视着夏芍的目光略显有些深,话也别有深意,“这小姑娘有意思,看物件都能看出神韵来了。古玩这一行,神韵一说是最难看的。没个二十年的眼力,谁也不敢谈看神韵。我这年纪,看这物件都不敢说准,小姑娘倒是把神韵说得笃定啊。就是不知小姑娘今年多大年纪了?”
  这话听着是好奇,但细一听,于老这是在说夏芍只怕连二十岁都没有,哪来的二十年的眼力?她分明就是信口开河!瞎鉴定!
  这话一出口,马老刚还发懵发白的脸色瞬间回春,有了血色。
  周围的老人们却听不懂了。
  怎么?这枚金错刀不是本来就是赝品么?怎么这小姑娘鉴定出来了,于老反倒要拆她的台?莫不是,这刀币可能是真品?
  夏芍却看向于老,淡定微笑,笑容略微嘲讽,“您老说的是。古钱币本来就是冷门,没个二十年的眼力谁都不敢入手高端货,所以……”夏芍看向马老,劝道,“老人家,有钱想收藏古玩,最好先入手大开门的东西,这种物件容易打眼,我劝您老还是慎重。没听于老说么?他看这物件都不敢说准。”
  马老闻言一愣,看向于老。于老则脸色瞬间一沉,有些难看。本是拿年纪阅历来拆夏芍的台,让马老重新相信这物件是真,哪想得到,反倒被她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于老审视着夏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少女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是看她穿着运动装扎着马尾,他印象中还真不认识这么个人。
  精心设的局被这本路杀出的少女给搅了局,于老本就是又急又恼,正心烦意乱,见马老询问不解的目光望来,于老顿时没好气,“别看我!这是你要入手回去练眼力的物件,看真看假了我都不讨好儿。”
  于老这么一说,马老没主意了,但刚才于老分明是看真的,他笃定这金错刀是真的,现在又说不敢说准。这是因为这少女笃定说这是假的,还是说,于老见他动摇了,所以生气了?
  毕竟于老是古玩鉴定方面的专家,专家最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权威。他刚才动摇了,也就是怀疑了他的学识水准,他不会是因为这个而生气了吧?
  得罪一名古董鉴定方面的专家,对于喜好收藏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
  马老见于老恼了,便又看向夏芍,有些不自然地笑问:“小姑娘,或许是你看错了吧?”
  夏芍闻言挑眉,并不恼,只是淡然一笑,“老人家,我也是那句话。这物件是您要入手的,真了,您赚。假了,您赔。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只盼您老慎重。毕竟谁家里三万块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到时您老别后悔就成。”
  莫说是现在这年头了,就是放在十年后,三万块钱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来说,也不是说拿就拿出来,一点也不心疼的。
  今天这事,如果是正常的古玩行当的买卖,夏芍绝对不插嘴。但她既然看出这是做了个局给这位老人钻,她不吭声实在有违做人的原则。
  当然,夏芍可以明摆着说这事儿是个局,但她没有确实的证据,说出来说不定还得被人反咬一口,说她诬蔑。反正她的目的只是不想让马老花这冤枉钱,只要提醒他了就好。
  只不过这决定,自然还得马老自己做。
  一提到三万块钱,马老果然犹豫了。而周围的老人在听到成交的价码之后,都震惊了。
  “三万块钱买个赝品?老马,你家儿女再能赚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是啊!老马,我怎么瞧着你有点奇怪啊?你到底是希望这物件是真,还是假?”
  “这事于老都说不确定了,小姑娘也说了好几处不看真的证据了,老马你非得花这三万块钱干什么?钱多了烧的?”
  马老自然不是钱多了烧的,他只是想捡漏而已。但眼下有可能捡漏不成,反倒打了眼,白丢三万块,这不能不让他犹豫了。
  “要不……于老,咱拿着这枚刀币去古玩行鉴定一下怎么样?”马老小声拽着于老问。
  于老一听,脸都黑了,“去古玩行?人家要知道是真的,还能三万块给你捡个漏?”
  于老被气得音调忍不住拔高,这一拔高,周围的老人们都愣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于老一开始是看真的?老马肯花三万块买赝品,其实不是想买赝品,而是想捡漏?
  这下子,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傻的人?花这么多钱买赝品?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老一看周围,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眼看着话都说出来了,今天这局算是白做了。不仅局白做了,脸也丢尽了。于是气恼地哼了一声,瞪了马老一眼,拂袖而去!
  临走前,于老回身,看了夏芍一眼,脸色难看,明显是跟她结了这仇怨。
  那摊主也没想到原本事情好好的,会一下子发展成这样,顿时嚷嚷了起来,“怎么着?怎么着?这物件到底要不要了?您老给个话!”
  马老见把于老得罪了,顿时垂头丧气,摆手道:“不要了,不要了。唉!”
  没想到,摊主一听,不干了,“不要了?刚才说好了的,您老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欺负我是个练摊儿的?不行!今儿这事,得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