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一进前殿,我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被那个浅碧轻纱的身影所吸引,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能将绿色穿得这样妩媚,纯真中透着诱惑,柔婉中含着艳丽。
  她的面容隔了面纱我看不真切,忽然就想起了坊间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传言,上京忘忧馆桑慕卿从不以貌示人,原来竟是真的。
  那么,见过她面纱后容颜的,是不是也只有南承曜一人呢?
  现如今,亲眼见到桑慕卿,我便明白了“不愿君王诏,只盼慕卿顾”并非空有虚言,她的确当得如此。
  即便看不真切她的容颜,可那只需静静站着便已经浑然天成的落落风情,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秀色,以及眼底的那一颗红色泪痣,就已经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了。
  我看到,她的视线,自我们进门后,先在我身上胶着片刻,然后缓缓移向南承曜,自此停留。
  而南承曜,却并没有看她,他只是微微笑着,上前对一脸不耐与厌烦的淳逾意开口道:“让淳先生久等,这就有劳了。”
  “妙手郎君”淳逾意,医术了得,脾气却也十分古怪,向来都只有别人求他等他的,现如今让他等我这么久,他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见我们进来,甚至连南承曜上前与他说话时,他都好端端的坐着,不起身,不应答,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倨傲不已。
  桑慕卿想是不愿南承曜难堪,转向淳逾意轻轻唤了一声:“淳先生。”
  恳求的意思,埋怨的意味,还带了点轻轻的撒娇,那样柔软而清甜的一唤,荡人心魂。
  淳逾意再不情愿,也经不得她这一唤,站了起身,转眼看向我们,眉目间却仍是带着不耐和嘲讽,薄唇微动,似是要挖苦几句的样子,却在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怔,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开口道:“找个安静的房间,我把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
  南承曜点头微笑:“这个自然,已经为淳先生备好静室,这就请先生随我来。”
  一面说着,一面揽着我率先走出前殿,往一旁偏厅内的休憩室行去。
  淳逾意跟在我们身后,而桑慕卿本也欲跟上,却被她身边的青衣侍婢拉住,低低的,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桑慕卿的面色微微变了变,没有说话,亦是没有再向前一步。
  我行了几步,不自禁的又悄然回眸看去,正对上她幽幽的视线,竟是一直看着我,含义不明。
  我的心微微一顿,却来不及多想什么,南承曜已经揽着我转过回廊,休憩室就在眼前。
  南承曜吩咐秦安亲自在外面守着,然后自己跟了进来。
  淳逾意不悦的开口道:“我说了把脉的时候不见第三人。”
  南承曜淡淡一笑,语气却并不容转圜:“淳先生只要不往这边看,本王绝不会让先生察觉到这静室里还有第三人。”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眸看我,原本淡薄的笑容里带出几许打趣的意味:“再说了,我若是留在外面,只怕有的人又要胡思乱想了。”
  我面上一红,略微窘迫的看了他一眼,而淳逾意本欲再说什么,却忽然转眸定定看我,目光肆无忌惮又毫不避讳。
  我有些不悦,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已经淡淡响起:“请淳先生为王妃把脉吧。”
  淳逾意一面示意我伸手,一面仍是毫不避讳的探究着我面纱下的容颜,我有些不情愿,肩上却被南承曜安抚性的轻轻一握,不忍拂他的意,于是我伸出了自己的右腕。
  淳逾意的手指慢慢搭上了我的脉,起初仍是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我的面容上,却慢慢的,一点一点凝起心神,面色也渐渐专注起来,隐带兴奋。
  “王妃可是中过‘千日醉兰’的毒,后来又解了?”
  我轻轻点头,看来此人的医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帮王妃解毒的人是谁?现在何在?可否让在下一见?”他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兴味。
  我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和苏修缅之间的事,于是摇头道:“本宫机缘巧合下幸得贵人所助,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淳逾意“啊”了一声,面上神情混杂着兴奋和惋惜,悠悠开口道:“‘画鬓如霜’,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套传奇针法,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邪医谷苏先生外就再没有人会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
  我一怔之后,开口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淳先生怎么如此肯定本宫身上的毒不是邪医谷苏先生解的?”
  他想也不想的开口道:“原本要想解‘千日醉兰’的毒性而又保王妃无恙,除了原来的施毒者外,普天之下,就只有苏先生一人能做到,而这套‘画鬓如霜’的针法,会的人也只有他。可是我很奇怪,从施针手法来看,却并不像他。”
  我又是一怔,问:“此话怎讲?”
  他缓缓开口道:“‘画鬓如霜’,是天下最为奇绝的针法,然而会的人却屈指可数,一来固然是因为这套针法极为难学,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因为这套针法太过耗损心力,欲救人,先伤己,救人三分,伤己七分。所以即便这套针法精妙得无以伦比。却仍是慢慢失传,我还以为,这套针法,已成传说。”
  我没有说话,听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从王妃的脉象看,余毒已清,再无祸害,这前面的针法精妙绝伦,的确像是苏先生亲为。可是王妃体内仍虚,可以看得出最后这固本还原的针法施得极为绵软不稳,虽是勉强收势,保了王妃性命无忧,却无论如何不像是出自苏先生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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