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监控助手#
  现在类脑体公司的高层和政府有关部门的官员坐在会议室里,外面就是罢工的管理员。在会议室的玻璃窗外,虚拟世界四立方千米的空间里上下左右前后每隔十米都悬浮着一人,放眼望去由近及远俨然是一个由人构成的庞大点阵。
  目前双方都很冷静,但类脑体公司的人都知道,类脑体中的权限管理其实是很不严格的。就跟现实世界完全一样,无论是高层、普通研究员还是外面那些管理员,其在虚拟世界的权限都是一样的——所谓的“权限”就是意识与类脑体的融合程度,由接口类型所决定,而与职位身份无关。
  这也就意味着,倘若管理员们真的要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也是轻而易举。类脑体中的物理定律本身就是人为的,类脑体公司总部的外墙对那些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管理员们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堆数据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类脑体公司高层想要镇压管理员罢工,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暂时关闭类脑体。而突然关闭类脑体哪怕只有几分钟,都会给他们带来数以亿计的经济损失,而给中俄的自由市场带来相当严重的冲击。因此不光是类脑体公司高层不敢跟管理员们来硬的,在座的政府官员们也都对这次本身并不合法的罢工报以怀柔的态度。
  此时祁旻有些惊奇地意识到,在现实世界中基层劳动者的反抗已经不再对国家机器构成威胁时,类脑体里管理员的罢工反而让资本和政府都无能为力。
  “周老师,他们的诉求是什么?”祁旻对周晓姗女士问道。
  “现在管理部的人正在跟他们谈判。”周晓姗女士说道,“不过大体上只是要求类脑体公司停用监控助手的应用,还有减少工作时间、加薪等常见的诉求。”
  减少工作时间和加薪其实容易谈,然而停用监控助手未免管的太宽:“监控助手主要是为保证研究员的意识安全而设计的,跟管理员关系不大吧。”
  “但我也不得不说,其实强制要求管理员工作时必须开启监控助手,也是有点儿不近人情了。”周晓姗女士却向着管理员说了这么一句。
  监控助手上线并没多久,对于研发部的研究员而言,监控助手就像是针对意识的生命体征检测系统,有利于保障意识安全。但管理员的工作强度没有那么大,不需要特殊的安全保障,就显得监控助手的监视作用非常明显。加之类脑体公司管理部的高层强制推行监控助手,给管理员群体带来了天然的反感情绪,现在这样抵制监控助手也就不奇怪了。
  此时劳动局的官员插了句话:“祁总,这个管理员抵制的监控助手,是您研发部开发的吧?”
  祁旻有点莫名其妙,类脑体公司的所有项目原则上都是研发部开发的,当然也包括监控助手在内。管理员骂“研发部是狗”并非没有道理,但这波及范围未免太大了。而且研发部开发监控助手也不是为了监视员工,之后管理部的高层拿它做什么,又不是那些研究员能决定的。
  “监控助手是由研发部研发,在研发部是为了监控研究员的状态,而监控管理员是管理部负责的。”祁旻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
  “我们也知道这跟研发部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罢工管理员要求研发部有个交代。”劳动局的官员说道,“停用监控助手,并且研发部承诺不再开发监视员工脑活动的任何工具,这个问题的就解决了。”
  祁旻觉得没有监控助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研发部的研究员可以自愿使用智能监控工具,但那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而管理员拒绝类似的监控,对她那儿也没什么影响。不过祁旻也没有那么二,她还是明白的,管理部的高层同僚之所以会用监控助手监视管理员,也有其自身的逻辑。有利于资本管理者的不一定有利于普通劳动者,但其实也未必不利于普通劳动者,管理者和劳动者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关系。
  不过现在管理部的负责人已经去跟外面管理员代表谈判了,祁旻得为她的同僚说句好话:“监控助手不只是为了监视管理员。您知道二十世纪初的泰罗制吧?科学管理固然是对基层劳动者更严重的异化,但也是部门维持稳定有效运转的基础。类脑体公司的管理部负责的是整个类脑体世界的稳定,量化劳动恐怕也是为了应对市场的需求。”
  她这话就是把两边儿都得罪了。但谁也没法说这有什么错,采用智能监控工具监视管理员就是泰罗制对于非生产性行业的延伸,而这种异化也是管理部发展所必需的过程。
  类脑体商业化不过三年,每年的新用户数量呈指数趋势增长,很快就将覆盖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别觉得这个比例小,即使是八年前的互联网,在中国也只有差不多三亿人是能天天上网的。而类脑体作为一个自成体系的虚拟世界,为管理如此庞大的用户群,已经投入了非常高的成本。这一季度,类脑体公司管理部的员工数量已经超过了作为生产部门的研发部。然而即使如此,管理部的“功率”仍然稍显不足。一方面是管理部需要更多的管理员,另一方面为了扩招而降低应聘门槛,也使得管理员的工作需要统一进行标准化——数量和质量显然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或许就是资本做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困局,但其根本原因还是资本逐利扩张与社会化的矛盾。显而易见,类脑体世界的管理已经被扩张速度远远甩在了后面,而发展不平衡所带来的矛盾转化成了管理员的压力,在此时爆发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在监控这方面不能对管理员让步?”发改委的官员如此问道。
  祁旻看了看周晓姗女士,后者轻咳了一声而后平和地说:“问题关键不一定是在监控助手,您知道技术进步是不可能阻止的。我们的管理部的确有处理不当的情况,加薪和减少工作时间,以及对于猝死管理员家人的赔偿,都有很大讨论的余地。”
  这就是委婉地说明不能停用监控助手了。祁旻作为cto,其实并不太清楚管理部的事情,不过周晓姗女士既然这么说,表明基于监控助手的量化管理工作,实际上已经是类脑体公司发展战略的一部分了。
  可能未来劳资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严重。在虚拟世界创建之初带来的技术红利退潮之后,曾经发生在无数个资本主义经济体中的事情,也将会发生在类脑体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