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虞意一听系统的声音,便猜到他大概又是在完成什么系统任务。
  系统说的的确没错,当听到薛沉景在这个节骨眼上,非要她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的话来才肯继续,她心中的确生出了一点被逼迫就范的不适。
  但现在寻找杜若的魂魄更为重要,另外那两个修士已经从杜家出来,显然没有在院中找到小女孩丢失的一魂二魄,离开了杜若熟悉的环境,走失的魂魄会更加迷惘,也更加容易受到伤害。
  虞意不欲与他在这种时候来回试探,遂了他的心意,说道:“我相信你。”
  薛沉景双眼霎时一亮,开心得眼尾都眯起来,颤动的灵线凝结成阵。
  先前吸收的杜若气息还残留了一些在法阵内,法阵迅速运转起来,灵线往内交织收拢,在大蚊子的轮廓初显时,薛沉景忽然伸手扯住一条灵线,指尖飞快翻动。
  虞意都还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快要成型的蚊子轮廓陡然一变,换成了巴掌大的小鸟模样。
  “这个样子你喜欢吗?”薛沉景讨好地问道。
  这只灵线构成的小鸟比缩小的鹤师兄还要小,约摸只有蜂鸟大小,发光的灵线构成它小巧的翅羽,尾巴上缀着好看的长羽流苏,扇动起来时,翅膀的残影组成了两面金扇。
  确实很漂亮。
  鹤师兄刚睡饱,从荷包里冒出个脑袋,就看到这么一只花里胡哨的小鸟。
  它绝不能允许还有比它更好看的小鸟出现在青竹剑附近,不高兴地啾叫一声,立即被挑起战意,冲上去想要啄它。
  虞意伸手去挡,“鹤师兄,那不是真的鸟!”
  薛沉景诧异地眨眼,眼疾手快地伸手叠在虞意手心前,被鹤师兄尖锐的喙啄进手心里,疼得嘶一声。
  法阵凝成的金色小蜂鸟也在此时追寻到杜若魂魄的气息,振翅飞窜出去。
  “你没事吧?”虞意将鹤师兄抓回来,按回荷包里,抓住他的手,仓促地按揉两下手心,转身追在蜂鸟之后跑开。
  薛沉景摸了摸自己的手心,被啄的那点痛,都在她这两下按揉里烟消云散,“没事。”
  系统:“……快走吧主人,女主都跑远了。”
  金色的小蜂鸟穿过几条街道,钻进一家医馆的后院,这家医馆大门紧闭,还未开业。虞意隐身潜入其中,看到躺在后院里的郎中,正是昨夜里为赵栀诊脉的郎中。
  那郎中被泥胎惊吓,似乎还没缓过劲来,躺在院中休息。想来是他夺门而逃之时,将杜若的一魂二魄带走了。
  但小蜂鸟在这郎中四周转了几圈,却未能找到杜若的魂魄,徘徊一阵后又从医馆飞出,顺着这一条街往城外飞去。
  薛沉景从街边角落里捡起一张被朝露濡湿的圆形方孔的纸钱,蹙眉道:“这下麻烦了,今早有人出殡,她的魂魄可能跟着送葬的队伍去了。”
  两人追随在蜂鸟身后出城,一路都能看到洒落在地的纸钱。
  在他们往城外去时,贺云更与闻理二人亦找到了那一家医馆,自然在这里也没能找到杜若的魂魄。
  二人从医馆大门出来,见一白衣修士站在街边,两人齐齐愣了一下,急忙跑上前,躬身行礼,惴惴不安道:“易长老,您怎么来了?我们应该没有犯什么规吧?”
  在秋考期间,四宗长老会实实观测弟子秋考行径,进行考评。两人在此时看到长老出现在面前,都以为自己在人念结境中投机取巧的做法,违反了规定。
  易恒笑眯眯道:“这倒没有,我此番前来,是因为你们收的那条曲蟮小妖所说的魔。”
  两人大松一口气,从昨夜的对战来看,他们两人的确不是那魔头的对手,他们收下曲蟮,本也打算解决了杜家女儿失魂之事后,便将曲蟮带回宗门。
  两人立即将收妖幡取出来,交予易长老。
  易恒伸手接过,挥袖将旗面上的小妖放出来,又将它投入一圆镜当中。
  曲蟮的意识毫无反抗地散于镜中,将它的记忆画面展示出来。
  镜面里清晰地映出神殿当中的身影,少女一身水绿色的罗裙,长剑悬于半空,中缝一条白痕划过,剑面便如水洗一般光亮如镜,将月神像上的邪魅照得无所遁形。
  易恒笑眯的眼瞪大了一些,高兴道:“第五剑,真的是逐春心剑,能练上第五剑的人可不多。”
  他看到后面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中时,猛地将镜面拉得近了一些,一双眼睛都要掉入镜子里。
  好半晌后,他收回圆镜,说道:“这条曲蟮我带走了,魔头的事不用你们管,帮杜家女儿找回丢失的魂,这里的任务就算结束。”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易恒的身影从街上消失。
  易恒没有回四宗秋考的悬月楼,而是径直回了逍遥宗内门,跨过重重险要山峰,踏进门内太上长老隐居的浮水亭。
  浮水亭建于水波之上,宛如一朵九重莲,晶莹剔透的花瓣拱卫着当中一座精致的楼阁。阁中亭台上,一身着莲白大袖宫装的美人正在烹茶。
  易恒身影尚未落入阁中,便听对方问道:“你不在悬月楼主持四宗弟子秋考,怎么跑回来了?”
  “因为儿子找到了母亲一直想找,却总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的人。”
  闻言,莲夫人手中动作一顿,茶杯跌入盘中,撞出叮一声脆响。
  易恒赶紧将圆镜送至母亲面前,抬袖一抹,放出镜中画面,说道:“我听说,离山和照花宫都发了悬赏令在通缉他,母亲若是想要抢人,那可得快点了。”
  莲夫人盯着镜面,一眼便认出镜中女子所持剑法,“逐春剑。”她又往后看了片刻,螺黛点染的眉尖微蹙,怒其不争道,“真没出息,这一世竟然完全败给了心魔。”
  难怪每次魂灯感应到他的时间都那么短暂,叫她还没找到人,魂灯就又熄灭了。
  易恒看着莲夫人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失望之色,仿佛也看到自己被母亲嫌弃的日常,他摸摸鼻子,问道:“那母亲还要去找他吗?”
  莲夫人起身回屋,从格子里取出一个锦盒,“走吧。”
  易恒瞥一眼锦盒,好奇道:“是什么?”
  “薛氏夫妇的许愿牌。”
  ……
  奉盛县。
  没有曲蟮指路,贺云更与闻理又只好回去杜家,取了一些杜若的发肤用以追魂。
  小孩子的魂魄本来就弱,杜若的魂魄遗失得越久,离散的可能性就越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意和薛沉景跟着蜂鸟追到了城外,到了这里,蜂鸟飞行的速度已经慢下来,好几次都犹疑不定地徘徊,寻找不到杜若魂魄的位置。
  奉盛县的城门大开着,陆陆续续有人从月神庙回城,有三五成群者,亦有形单影只者。
  这些人既是曲蟮最虔诚的信徒,便是心中对月神娘娘最有所求之人,如今对月神娘娘的信仰崩塌,还差点死在自己信奉的神灵手里,即便是打砸了月神庙,也难以平复他们心中怨气。
  有人怒,有人怨,也有人失却希望,一脸麻木。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朝阳只有那么一线,天也阴沉,人也阴沉,晨雾漂浮在山野之间,虞意和薛沉景逆行在人流当中,像行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当中。
  她在人群里看到杜家二老,两人形容狼狈,一夜过去,似苍老了许多,想来两人应该也明白了,月神娘娘赐给他们的孙儿来不了了。在他们眼中,杜家就要绝后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麻木地随着人潮回城,蓦地被人挡住脚步。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迟钝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中的是两个漂亮的年轻人,其中那个姑娘有点眼熟,杜母想起她来,却提不起什么精神,和杜父两人想要绕开他们继续往回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意说道:“你们求月神抽取杜若的魂魄重返娘胎,想要将孙女逆天改命,变成孙儿,如今孙儿没了,孙女也快要没了。”
  那两人才陡然停步,转头瞪眼朝她看过去,惊惧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们所行之事,只有老两口自己知道,连杜钱和赵栀都瞒在鼓里,更不消说这两个陌生的男女。
  虞意没回答他们的问题,径自说道:“赵栀流产,杜若的魂魄走失,你们若还想要这个孙女,便同我们一起去将她的魂魄找回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插手我们家的事?”杜父一脸怀疑,还有犹豫,杜母却是已慌乱地点头道,“好好好,我找我找,怎么找?要去哪里找?”
  她已经失了孙儿,不想连孙女也失去,毕竟这也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她就是被月神庙的道士蒙骗了,才会那么糊涂。
  虞意道:“跟我们来,边走边喊杜若的名字,你是她的祖母,同她血脉相连,比起我们更容易召回她离散的魂魄。”
  杜母点头,要跟着他们一起走,被杜父拉住,“你这个傻婆娘,他们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就跟着去!”
  “这个姑娘我见过的,是亲家母带来的人,她不会害若若的。”
  杜父戒备心极强,对眼前两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满是敌意,硬要拉着杜母回去。
  薛沉景见他们拉来扯去,不耐烦地啧一声,挥袖一把打开他们相连的手,钳住杜母的手臂,一个闪身便掠出几十步远,将杜父甩在原地。
  虞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抬步跟上,在薛沉景往她看来时点了头,表示你做得很好。
  薛沉景表情一下舒展开,嘴角禁不住往上扬。
  虞意指了指路边的纸钱,对杜母道:“快点喊吧,喊大声点,离魂太久,杜若的魂魄已经快要离散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要是跟着死魂入了阴间,就再喊不回来了。”
  杜母本来被薛沉景吓得发抖,听到她的话,赶紧擦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地喊起来。
  她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清晨的薄雾里传荡出去,徘徊的蜂鸟扇动翅膀,渐渐又找出方向,往城外一座山坡飞去。
  山中雾气更重,天色越发阴暗了些,秋日残败的山坡上多了一座新垒的坟。他们绕过新坟,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截,蜂鸟终于在林中的一个水潭处停下。
  水潭当中,只有一魂二魄的杜若只能在晨雾中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右手被人牵着,正往水下拉扯。
  杜若稚嫩的脸上满是迷惘,似乎听到什么,歪着头道:“阿婆好像在叫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73章 弄假成真(3)
  那拖拽杜若的小鬼急了, 抓住她的手不放,强拖硬拽地把她往水底下拉。杜若的魂魄被这么一拽,瞬间沉下去一大截。
  她大哭着朝拨开树丛往这里赶来的人喊道:“阿婆, 阿婆,若若在这里——”
  冰凉的潭水漫过她的下巴,将她的声音淹没。
  这山潭在背阴面, 周围树木葱郁,遮天蔽日,上方又斜生着一墩巨大的岩石,天光几乎都被遮挡干净,水潭当中极其阴暗。
  这种常年不见光的水路通阴, 阴气从潭底蔓延上来, 化作无数惨白的手,拉着杜若下沉。只一个眨眼间,她的魂魄就被攀爬而上的阴气鬼手覆盖, 拖拽入水底。
  “若若!”杜母扑到水潭边,探手要往水里捞,虞意急忙拦了她一下。这种阴水,别还没把杜若救上来, 她的魂又被扯下去了。
  等她拦下杜母,再往水潭看去时,只看到一件绣着金纹的暗红长袍兜头朝她抛来,红衣背后透出一道利落的身影, 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虞意接住被水花溅湿的外袍, 往潭边跨出两步,喊道:“阿湫。”
  薛沉景从水里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 甩了甩发上水珠,扬眸对她说道:“底下阴路开了,你别下来,我会将她带回来的。”
  虞意愣了一下,颔首道:“好吧,你当心。”
  薛沉景半沉入水下的脸又猛地冲出来,把此时此刻心中浮出的念头诚实地吐出了口,满怀诧异道:“你难道是在担心我?你担心的是我吗?是我,薛沉景,不是别的谁。”
  虞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当心”换来这么惊诧的反问,她被问得有些懵,蹙眉道:“我看上去是那种很不识好歹的人吗?”
  薛沉景想说“不”,但嘴巴再一次诚实道:“有点。”
  不然对他的好感度何至于才那么一点!而且,其中还有薛明渊的份额。
  看到虞意脸上惊讶的表情,薛沉景懊恼地抿唇,用力扎入水中,在心里恶狠狠喊道:“系统!真心话模式不是关了吗?你他妈关了什么?你想死是吧!”
  系统连忙连忙趴到任务树上查看,解释道:“主人,真心话关闭的条件得是女主心甘情愿地说出‘相信你’,你那样胁迫得到的回答,系统判定不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