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萧玉枝想都不用想, 就晓得一旦嫁进郭家, 肯定要被那老太婆虐待。
  这会儿柳氏要她试嫁衣, 她就死死抱着床柱, 反应激烈道:“拿走拿走!我才不要试, 谁爱穿谁穿!”
  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丫鬟就为难的看着柳氏。
  柳氏气得胸前一起一伏, 抬手就去拽她:“不许胡闹了。”
  萧玉枝就泪眼汪汪:“母亲……”哭哭啼啼的说, “你知道的吧,那老太婆先前就打我,女儿若是进了郭家, 恐怕日后您就见不到我了。你就再想想法子,成吗?”
  什么叫“成吗?”,郭安泰特意请旨, 帝王御赐的良缘, 哪有不嫁之理?
  柳氏虽有顾虑,可这段日子郭家诚意十足, 在宫里亦或是其他地方, 那郭安泰见着郭家的几位长辈, 也都姿态谦卑。正二品的尚书大人, 当护国公府的女婿, 他们萧家还能挑出什么不满的来?
  柳氏道:“母亲已经替你挑选了最得力的陪嫁人选,他们会帮你出谋划策。你啊, 只要牢牢抓住郭大人的心,那郭老夫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对了, 日后那郭老夫人就是你的婆婆, 你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的叫她。”
  萧玉枝抱着床柱,说:“我不,我就不。”
  她撇撇嘴,继续说,“我偏要叫,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
  柳氏就要去拧她的耳朵。萧玉枝脑袋一缩,委屈道:“母亲。”
  柳氏轻叹一声,到底下不了手。毕竟再过几日,就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这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她柔声道:“好了,你听话一些。到了婆家,可不许这么没大没小,没人会惯着你的。”
  “……玉枝,你要相信母亲,郭大人会对你好的。至于郭老夫人,你莫要与她对着干,可倘若她太过分,你也不用忍着,要她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郭大人偏向谁。郭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从小将他拉扯长大,在这上头,你已经输了……但是夫妻一体,没有什么是比夫妻更亲密的关系。父母、儿女,都比不上,你可知道?”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就是不想嫁给郭安泰。
  而这会儿,她看着母亲的眼神,忽然鼻尖一酸,用力的扑到了她的怀里:“母亲……”
  便是萧玉枝死活不想嫁,到了八月初一,还是被送上了郭家的花轿。
  这日萧鱼也会随薛战出席,去郭家喝喜酒。
  萧鱼先前虽和萧玉枝吵吵闹闹,关系不大好。可那毕竟是在闺阁时的事情。她嫁给了薛战,萧玉枝嫁给了郭安泰,护国公府与新朝的关系,就更加的密不可分。
  又想到那郭老夫人张氏……萧鱼便蹙起眉头来。
  元嬷嬷在她的身边说道:“五姑娘这脾气,对上那郭老夫人,怕是这郭家内院从此就不安宁了。”
  是啊。萧玉枝这样的脾气,总是要自己占些便宜,而那张氏,又是极为苛刻的。就盼着这张氏念着萧玉枝的身份,莫要太过分了才好,不过……那张氏怕不是什么知轻重的主。
  当初当着她的面儿,都能让皇上为她做主,这老婆子,估计心里面也没什么怕的人。
  萧鱼换好皇后常服。
  玉女献寿云龙纹双膝斓马面裙,裙摆绣以梅花鹿、花卉、云纹等图样,很是精美,走起路来,步步华贵。
  她侧目问替她摆弄珠钗的春晓,问:“皇上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都差不多时候要出宫的。
  春晓小心翼翼将珠钗插好,回答道:“这会儿还在养心殿忙呢。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了,要不您过去催催吧。”
  说了要去郭家吃喜酒的,再说那郭安泰除却吏部尚书的身份不说,也是昔日与薛战出生入死的兄弟。萧鱼点头,吩咐春茗:“那皇上的常服带上,直接去养心殿吧。”
  春茗遂应下,走到衣柜旁,小心翼翼取出一套帝王常服来,搁在了描金托盘上。
  随后捧着,跟在萧鱼的身后,去了帝王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养心殿。
  帝王正在西暖阁,守在外头的何朝恩,见着皇后娘娘,自是过来向她请安。萧鱼知分寸,与那蛮汉的夫妻感情再好,也不会去干预他的政事的。
  欲去东暖阁等一会儿,便听得何朝恩说:“卢大人进去也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很快就好了,不如娘娘先进去等吧。”
  萧鱼黛眉微蹙,看向何朝恩:“卢大人?”
  何朝恩点头,体贴道:“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希忠卢大人。”
  卢希忠。锦衣卫指挥使乃锦衣卫首领,正三品的官衔。
  她不好进去,不过听着何朝恩的意思,差不多快禀告完了。念着这段日子她与薛战的相处,的确如普通夫妻无二,便也未有多少犹豫,点头走了进去。
  刚走到里头,便听到那帝王威严冰冷的声音——
  “他还敢回来?”
  好像是什么不该回来的人回来似的。
  接着又命令道:“……若是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给朕弄回来。”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便是那锦衣卫指挥使卢大人领旨的声音,铿锵有力。
  萧鱼的步子一顿,停在原地。听着里头的脚步声传了出来,便见那穿着一身飞鱼服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而立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很端正的长相。看到面前年轻的皇后,眼神略一愣,而后行礼退了出去。
  未急着进去。萧鱼侧过头看了那卢大人一眼,看着他远去的挺直身影,略有所思。还是春晓轻轻在她耳畔提醒了一声:“娘娘。”
  这才回过神来,缓步进了西暖阁。
  萧鱼进去,行礼后让春茗将帝王常服搁到一旁,亲自替他更衣。薛战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来了多久了?”
  忽然问这个?萧鱼对这方面有些敏感,便如实说:“刚来的。”她抬眼望着薛战,说,“若是皇上不喜欢,下回臣妾注意一下就是了。”
  “朕不怕你听。”薛战一字一句道。
  若是当真不怕她听,又为何会问这个。萧鱼还是继续道:“臣妾的确刚来,何公公也看到的,就听到皇上要抓什么人……”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先前行刺皇上的刺客?抓着了么?”
  薛战顿了顿,就道:“还没有。”
  嗯。萧鱼轻轻应了一下,就没有再多问,继续为他穿衣。
  已经习惯了,洗衣做饭的粗活儿做不来,可一些伺候夫君的日常小事,却很顺手。薛战敞手由着她更衣,低头看着她熟稔的举止,那双小手灵巧漂亮……她身上的每一处,都仿佛是精雕细琢,得天独厚的。仿佛生来就是要被捧在手心里娇宠的。
  静静凝视她的眉眼,薛战忽然道:“龙袍繁琐,朕不怕你笑话,朕自个儿初次穿上的时候,都不晓得怎么穿……”
  萧鱼唇角微扬,觉得有些好笑,能想象到他那会儿有趣的模样,肯定手旁搅乱的。本来就不像帝王,就跟耍猴儿似的。不过现在……怕是没有人会说他没有帝王风范了。浑身上下结实帝王威严。
  替他系好玉带,摊手轻轻铺平胸前褶皱,举止细心。她想说当了帝王,不用自己穿龙袍,自有人伺候他穿的。
  却听他慢慢的说道:“朕却记得,你头一回伺候朕穿龙袍的时候,倒是很熟练。”
  贴在他胸膛的小手停了停。
  她十岁时便与太子赵煜定下亲事,之后的四年,都为了当好一个皇后而努力。姑母派了很多宫里的嬷嬷教她。如何替帝王更衣,亦是她日常练习的内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