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丧
  “混账!”御书房中,身穿龙袍的皇帝勃然大怒,直接将加急的奏折扔到了一群大臣的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可见皇帝心中的愤怒,锐利的眼神像针扎一样,从下面人的身上扫过,几位机关大臣这会儿都是战战兢兢,他们都是刚被召进宫来的,一听到消息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母皇请息怒。”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最后还是太女往前一步,硬着头皮说道,“那匈奴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出应对之法。”
  太女也是满头冷汗,今日原本她并不在宫内,忽然听见皇帝的传召,原本还高兴着呢,谁知道进宫就发现,这事儿简直是要人性命。
  皇帝有些颓然的坐到龙椅上,方才的暴怒致使她有些头疼,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帮她揉捏,心中暗暗嘀咕,前些年皇上重病了一场,那时候太医可是说了要戒躁戒怒,如今这般,皇上的身体可怎么得好。
  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气来,只是心中的愤怒并没有消失一星半点儿,反而因为压抑而更加高炙。皇帝似乎恢复了冷静,一双眼睛死水无波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和臣子:“匈奴犯边,你们作何对策?”
  下头的大臣面面相觑,几位皇女也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就是太女也犹豫了一番,没有立刻说话。
  说实在的,这次匈奴的这一记巴掌实在是打得又响又亮,连块遮羞布都没给大明留着。
  想当年太祖时期,那是将匈奴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今上登基之后,匈奴人只能作为附属国送上贺礼,讨得一份喘息的时机。前些年的时候,匈奴人似乎慢慢不听话了,但一来对方娶了大明的皇子作为阏氏,另一个就是大明皇女夺嫡的厉害,皇帝也分不出心思去管似乎并无大事的匈奴人。
  而现在,匈奴人直接袭击了边疆三城,烧杀掳掠不断,如果不是威武大将军秦宝山当机立顿,率领手下精兵应援,或许匈奴人就这般长驱直入,毁掉大明的半壁江山。
  匈奴人能这么快的打下几座边城,也是因为这些年来边疆安逸的厉害,以至于放松警惕,又有一群城内细作直接打开了城门,让边城兵将损失惨重。
  如今虽有秦宝山在那边压着,但战况实不容乐观,秦宝山手底下的兵是不少,但问题是骑兵少步兵多,而匈奴人每每袭击一个边城,都是抢了就走,等秦宝山带人赶到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要说这匈奴单于呼韩邪也是个狠角色,当年她为了赢取时间,麻痹明朝,不惜杀了自己第一任阏氏,矮下身段求娶明朝皇子。虽然那时候皇帝不舍得十三皇子,反倒是李家自愿献出了一位嫡长子,以皇后养子的身份远嫁匈奴。
  等匈奴积攒了实力,准备与大明撕破脸皮的时候,这位呼韩邪更是冷血的很,要知道这位李家皇子也已经嫁过去多年,前些年传来的消息,也是备受宠爱的,甚至生下了一双女儿,如今都不满十岁。而呼韩邪却直接第二次杀死了自己的阏氏,甚至连这一双儿女都没有放过,直接用来祭旗了!
  这位呼韩邪到底是对明朝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利欲熏心贪图明朝的国土,反正她这一手,充分激起了匈奴人的凶性,在对待明朝百姓的时候更是残忍无道,每每被攻陷的城池都要面临屠城的危险,也正因为这般,一路上明朝城池都是死守,倒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这位李姓皇子虽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但好歹也是她的外甥,当年皇帝用了人家换了自己儿子,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如今又得知他这般凄惨的死法,心中更是悔恨交加。景帝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如今恨上心头,冷声喝道:“怎么,莫非都成了哑巴。”
  这时候,却见二皇女忽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皇上,匈奴人残暴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既然他们撕毁了盟约,自然要付出代价。儿臣愿意挂帅领兵,前往边疆痛击匈奴,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朝可不是好招惹的。”
  二皇女的一番话顿时让一群皇女的脸色莫名起来,要知道二皇女原本就是徐妃的女儿,徐妃出自武将之家,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夺嫡的时候,镇北大将军自然死死的站在自己的外甥女后头。如今若是被二皇女领兵出发,别管战况如何,她手中的兵权就会成为巨大的威胁。
  听了这话,三皇女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一步说道:“儿臣也愿意领兵,扬我大明威名。”
  后头的一群皇女自然有样学样,似乎各个都成了能够领兵带将的好女儿,天知道这群皇女并不如她们的祖辈那般各个好武,除了二皇女之外的,几乎都是样子货。
  一群妹妹言之凿凿的话,直接让太女压力倍增,别管是谁带兵出去,以后这兵权还能不能收回来还是两码事。即使将来自己成功登基,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女,也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太女只能咬了咬牙,拱手说道:“母皇陛下,匈奴犯边,大明危急,作为一国太女,儿臣若是退缩不出,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儿臣愿意亲自带兵前往边城救急,让那匈奴人有来无回。”
  皇帝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几个女儿,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下头不管是皇女还是大臣,倒是没有一个人说要谈和的话,也是,这会儿明朝还是国力强盛的时候,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更是个喜欢出征的马上皇帝,大明人骨子里头还带着先辈的骄傲,自然不会那么没有骨气的讲和。
  赵旭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谁都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她,一般而言也不会问她政事的意见,这会儿赵旭却微微皱起眉头,她也知道太女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她不可能让兵权落到别人的手中。但太女是什么样的人,赵旭心中无比清楚,虽不是文弱书生,但也相差无几,更没有领兵带将的才能,真的出征的话,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旭能看清楚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她更加明白,自己这些年的犹豫带给国家多大的危害。如果不是她心中也有些许动摇,觉得太女太过于平庸,不足以担任整个大明储君,一群女儿也不会上蹿下跳的这般厉害,而现在她看清了,却也晚了。
  皇女们都已经长大,各有各的势力,皇帝闭上了眼睛,当年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又是太祖皇帝亲手养大,登基的时候那是理所当然,甚至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就更受到群臣的支持。到了女儿这边,皇帝难免有些顾忌不周,却成了如今这样的场面。
  皇帝何尝不知太女不是领兵的料,但她若是真的将兵权送给其他女儿的话,将来这个皇位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的事情。皇帝揉了揉额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不是大明朝因为皇女们的争夺而露出诸多弊端,今日匈奴之祸并不一定这般来势汹汹。
  太女不会领兵,就给她多派几个将军,太女别的不会,却有几分容人之量。皇帝打定了主意,便开口说道:“好,有志气,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太女,你即刻领兵出发,定要让那匈奴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太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再听皇帝一连串的将军人名,心中更是大喜过望,皇帝这般的栽培,可见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储君。
  这边太女忍不住喜形于色,那头几位皇女对视一眼,掩住眼中的嫉恨,这几位将军归属的力量各有不同,如今皇帝将他们放到太女的手下,意味彰然。
  太女走出大殿的时候甚至有几分意气风发,她带着几分得意拍了拍二皇女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次出征,还要依靠二妹您那表姑了。”
  太女口中的表姑却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女,也是这次出征里头除了太女之外职位最高的将军之一。
  二皇女冷哼一声,居然不给太女的脸面转身就走,太女也不生气,反倒是乐呵呵的走了。赵旭在后头跟着,深深觉得自家大姐有些不明智,这会儿激怒了二皇女,如果她联合那镇北将军府的人,给太女下绊子的话,不仅对太女不利,更对战局不利。
  等走出皇宫,赵旭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此次随军的几位将军背景复杂,并不是好相与的人,虽然有几位只听从母皇的旨意,但您还是小心为上。”
  太女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个孤自然知道,不过你放心,别管他们身后站着谁,此次之后,孤都要把他们变成孤的人。”
  赵旭深深觉得太女想的也太理所当然了,别的不说,就是镇北将军府,那是徐妃的娘家,与二皇女那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可能放弃二皇女转而投到太女名下。再有一个,他们固然不敢直接对太女动手,但下点绊子,让太女灰头土脸的回来,却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真是太女光顾着高兴,对她的话并不能听进去,赵旭说了几次,太女还觉得她太烦扫兴,出征之前也不说点吉利的话,后来直接就避而不见了。
  赵旭没有办法,只盼着那几位皇帝的亲信能够发挥应有的厉害,太女身边还是有几位能人异士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会尽力帮助太女。
  事情紧急,没几日太女就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那一日皇帝亲自来阵前相送,威严浩荡的场面,看得人心情激荡。孔尚瑾作为京官,也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一日的太女扫去了往日那种不得志的阴郁,整个人可算是精神抖索英姿勃勃。
  作为和平年代来的人,孔尚瑾无比的希望明朝能够获得胜利,无论什么时候,一旦发生战争,受苦的都是百姓。如果明朝陷入战乱的话,别的不说,永宁候府也就如同海中的一艘小船,不知道能够飘往何方。
  这一日赵旭并没有直接回皇子府,反倒是找到了孔尚瑾,也不说话,光坐着喝闷酒。孔尚瑾陪了她一会儿,见她几乎要把自己灌醉,一把抢过酒杯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担心太女的话,更不应该如此消沉,虽然不能随军,但在后方,你也能做许多事情。”
  赵旭微微一顿,随即苦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复杂的说道:“我心中总有几分不妙的预感,太女……并不是能驭下之人,尤其是那些骄傲不逊的武将。”习武之人跟文人又有几分不同,礼贤下士那套或许行不通,太女文弱可不是好事儿。
  孔尚瑾也叹了口气,却说道:“你在这边喝闷酒也无济于事,与其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计划将来。”
  孔尚瑾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次太女若是失利,很可能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太女之位更不稳当,赵旭毕竟是太女的亲妹妹,即使她不受皇帝的喜欢,将来也很可能成为其他皇女的眼中钉。
  赵旭见她担忧的眼神,也是笑了起来,随即又说道:“放心吧,无论如何,我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说完这话,赵旭又说道:“匈奴来势汹汹,怕是所图非小,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击退的,永宁候府虽然远离军部多年,到底是以武发家,或许会受到些许波及。”
  孔尚瑾点了点头,她其实也知道,赵旭喝闷酒的理由,大概只有几分是担心太女,更有几分是因为,太女好歹还有领军出发夺取战功的机会,但赵旭同样是皇女,如今只能躲在暗处做些动作,不受皇帝喜欢的皇女,注定得远离朝政。
  赵旭的话孔尚瑾也记在了心上,回家便提醒了永宁候一声,永宁候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远在边疆的战争对京城似乎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该歌舞升平也是照旧,孔尚瑾平日里的工作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冯氏考虑的深远,暂时停止给他相看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