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二两
  吃过了简易的午饭,容吟霜又打了水,将院子和屋里的地全都趴在地上擦洗了一遍,看着屋前屋里,虽然很累,但是容吟霜却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事情只是看人做过,没想到自己拼了力气也是能够做好的。
  这一切她多想说给相公听听,只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短暂的失神让容吟霜倍觉伤感,大儿和幺儿正在玩儿,见她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幺儿就扑蹬着小短腿跑到她身边要抱抱,容吟霜放下了手里的抹布,将幺儿抱着坐到了门槛上,替他整理了下玩闹时乱了的小辫儿。
  “大儿和幺儿想吃糖吗?”
  容吟霜突然对两个孩子问了这么一句,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纷纷将头点如捣蒜,大儿说话利索些,赶忙凑过来问道:
  “娘,想吃。哪里有糖?”
  容吟霜见他们这副馋嘴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在大儿鼻子上刮了刮,这才拍了拍幺儿的小屁、股,让他下来,然后她才将胡乱套在身上的围裙布解了下来,将桶里的污水提着倒了出去,这才又对两个孩子说:
  “走吧,咱们上街买些东西。”
  两个孩子跑来牵着她的手,幺儿对糖饴的事情念念不忘,不放心的问道:“娘,买糖?”
  容吟霜低头看了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买糖。”
  幺儿高兴的欢呼起来,大儿却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道:“可是娘,咱们真的还有钱买东西吗?”
  容吟霜淡淡的点点头,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遂说道:“嗯,被赶出门的时候,娘偷藏了些,你就放心吧,虽然娘赚不到像你爹那么多钱,不过,养你们两个肯定不成问题的。”
  提到爹,两个孩子的心情都有些失落,虽然他们还不太明白,去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隐约的明白,他们的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儿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憋不住,对容吟霜说道:“娘,我想爹了。”
  容吟霜看着他们,心里难过极了,但是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太多的悲伤,因为,悲伤的情绪太容易传染,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他们也能感受出你的悲伤,她不要孩子们为她伤心。
  点点头,对大儿笑了笑,说道:“是啊,娘也想。”
  母子三人来到了一间当铺,容吟霜带着他们来到高高的柜台前,将毋道子留下的那块金子递了上去,小声说了句:
  “将这些换成银票。”
  说完,容吟霜就有些紧张的站在柜台前,她记得相公曾经说过,票号只收官银,来路不正的金银宝贝,只能送到当铺去,当铺以□□成的价格收了再转手倒是可行,毕竟这金子的来路是诡异的,到底能不能兑换她也不知道,一直搅动着衣摆,勉强让自己镇定,下唇里的皮都快被她咬的破了,直到柜台后的掌柜问出‘通兑’两个字时,她才松了口气。
  点头回道:“兑。”
  高台掌柜立刻又高声对内里喊道:“真金五两八,可换五百八十两银,当铺收取一成费用,只换五百二十二两,客人通兑。”
  当铺里头一阵骚动之后,容吟霜就听见里头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有些落地了。
  赶忙又补了一句:“麻烦全都给我小额的。”
  掌柜支吾应了一声后,过了一会儿,将一叠崭新的银票推到柜台前,另外又给了容吟霜一张当票,例行说道:“有当有赎,半年之内凭此当票,另加五成价格便可赎回。”
  这种话,一般他们在收当的时候都会说,所有收进来的宝贝,除非是遇上了急着要的下家,否则他们一般都会将东西暂留半年,这是所有当铺的规矩,容吟霜却是听得仔细,暗暗几下了时日之后,这才将银票与当票收好藏入了襟内,牵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当铺。
  早晨她只买了两斤米,一个中午就吃了一半,食物是生存大事,最不能缺,可是,除了米粮,还有其他东西,就凭她一次次搬,今天估计很难搬完,走到路口,看见几个蹲在推车旁的力工,容吟霜走过去,喊了一辆车,然后便直接去了米粮铺子,买了一袋五十斤的米,十斤面,还有一斤盐,一斤糖,油盐酱醋也买了些,然后又赶去了家具铺子,选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板,配上床腿一并搬到了车上,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被褥倒是可以不急着买,但是垫在下面的薄絮与竹席倒是必买的,顺带还买了两个盆回去。
  想着娘儿仨已经两天没换衣服,容吟霜想了想,还是去了成衣店,给大儿和幺儿买了两身人家做好了挂在那里的成衣,里外皆买了两套换洗,自己则买了一套换洗的中衣,外衣倒是没舍得买。
  将一切都买齐全了之后,容吟霜又去了集市,买了些易煮的蔬菜,经过一家蜜饯铺子时,又买了两包糖饴,分别送到大儿和幺儿手中,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坐上满载而归的牛车,幺儿一边吃糖一边窝在容吟霜的怀里撒娇。
  让力工把东西全都卸在了门口,容吟霜便将幺儿放下,让大儿带着他去院子里阴凉的地方自己玩儿去,自己则开始将东西一点一点的搬进观里。
  先是将床板安好,然后铺上一层薄薄的棉絮,将竹席铺上,然后,一些零碎的东西全都收进屋里,最难搬的就是米粮袋子,凭她的力气,顶多顶多也就是搬十斤二十斤的东西,米粮袋子足足五十斤,她根本搬不起来,只能放在地上拖行,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好不容易才拖到了厨房门口。
  见两个孩子满脸是汗,容吟霜就赶忙用水桶打了水,招呼两个孩子过来洗脸,沁凉的井水让孩子们开心极了,容吟霜帮他们擦了脸,手和后背,然后才让他们继续玩儿去。
  从前被人伺候惯了,她不知道原来只是这些日常的事情,真正自己做起来,还是很累的,但是再累她也没有了休息的资本,只能毫不停歇的继续做下去。
  踢了水,走入了灰蒙蒙的厨房,角落里的灶台落满了灰尘,但看灰尘下的图案花纹,倒像是没用过几次,新的一般,只是年代久远了些,用水将灶台全都擦的干干净净,又将贴在灶台上的两口大铁锅洗了五六遍才肯罢手。
  环顾一圈,发现厨房里还有几张堆在一起的椅子,也像是灶台一般,没怎么用过就被人堆在这里了,容吟霜看着这些椅子,觉得进来之后,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看见这些椅子腿她倒是想出了哪里不对。
  按照道理说,像这样一间年久失修的道观,就算没有蛇虫鼠蚁,但是蜘蛛网什么的应该不会少才是,她记得从前有一次跟着相公去仓库里盘货,可是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仓库里有些地方就蛛网遍布了,可是这间道观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竟然连一圈蜘蛛网都没有看到,直到这时她才有些相信,毋道子说这里有他设的结界之言。
  将椅子擦洗了一遍,搬到了观里,早上她已经把那张小方桌擦的干干净净,如今多了几张椅子,看起来是真有点像样了,当然这里的环境和条件不能跟梅府比,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她一手整理出来的,更何况,她也确实不能再沉迷于从前的生活中无法自拔,那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梅府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死去的相公一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她来到这里,第一次搬东西,第一次擦地,第一次生火煮饭,第一次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倚靠,第一次觉得金钱有这么大的用处。
  不管怎么说,日子都要继续下去。
  容吟霜炒了两个素菜,炖了一碗牛肉羹,端上桌子,大儿站在地上,幺儿站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面,看着菜巴咂嘴。想着在屋里吃光线不好,而且会很闷热,于是容吟霜就将小方桌搬到了院子里,决定到院子里吃饭,大儿帮忙搬椅子,幺儿跟在哥哥身后走前走后,
  容吟霜端出了三碗饭,然后对幺儿张开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上来吃饭,幺儿站在椅子上手脚并用的爬到容吟霜身上,给大儿夹了一筷子菜后,才开始喂幺儿吃饭。
  夜幕降临,墨蓝色的天空已经有繁星闪烁,幺儿吃着吃着突然指着天上叫道:
  “娘,星星。”
  容吟霜顺着幺儿的小胖手看上去,只觉墨蓝天幕之上配着流云稀薄,月亮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似的,挂在天边,这美景倒是从前没有注意过的,果然相公说的对,这个世间从来都不缺乏美景,只是少一些发现美景的眼睛,人在不同的环境,才会如破茧之碟般看到不一样的新景色,新世界。
  相公去世第十天,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