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忆的女人
  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几辆黑色凯迪拉克,默契的隔着一定距离,快速的疾驰。
  第二辆车的后排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胸前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肌,懒懒的靠在车窗边,任由窗外的风吹着额前散碎的刘海,微微闭着眼睛小憩,浓黑的眉宇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路灯透过天窗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
  这时,为首的车辆忽然紧急刹车,后面所有性能极好的车辆全部在间距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停下来,那黑衣男人猛的睁开双眼,一双黑宝石般透明的深眸中闪过一丝杀戮,眯起来,静静的看着前方,手枪扣动扳机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而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惧怕。
  车窗边很快有人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缓缓的走下车,两手放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朝前走去,第一辆车的前轮旁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刺目的红渲染了她的白衬衣,蜷曲的身体和车轮挨得很近。
  “洛少,这个女人突然从上面滚下来……她……”
  “扔下山去,不要浪费时间!”手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在他准备回头的时候,余光看到了她的颈项处,蓦地停下脚步,重新返回身,“慢着!”他伸出手,猛的掀开她遮住脸颊的头发,精致的五官,薄薄的嘴唇略显性感,只是此刻,她脏兮兮的脸遮掩了所有的美丽,双眼紧闭,似乎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木然睁开双眼,一跃而起,右手袖口里隐藏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她,一瞬间,气氛降到了极点,她慌张而又颤抖的手证明她此刻有多么的害怕,而此刻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也是显得有些幼稚可笑,匕首和手枪,哪个快,用脚趾也能想出来,可是,他竟然没有立刻将她反手扔出去,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连带着凌乱的脚步声让他忽然很好奇,这个疯女人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别动,带我离开!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她左臂无力的耷拉在他的肩头,右手的匕首抵在他的喉结,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人的危险,也许,只要延缓死亡的时间,她宁愿做一场赌注,尽管,自己是个没有筹码的赌徒。
  他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并看向盘山公路的上方就要冲下来的黑影,那些人影纷纷挪动脚步,悄悄的靠近,“砰砰!”几声枪响,子弹落在她身旁的车子上,她的注意力被分散,手中的匕首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下一刻,她拉着他蹲下身,然后爬向最近的一辆车,颤抖着说道:“救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当他再次低下头,她竟然已经昏死过去,左臂摸起来明显的骨擦音让他知道,这是已经骨折了,而她额头上那一抹鲜红,已经凝固的血液让她看起来像个弄撒胭脂盒的小孩,他靠在椅背上,将那把匕首放在掌心,随意的把玩着,双眸中露出精光。
  “洛少!”门外有人轻轻的叫道,他打开车窗,沉声道:“什么情况?”
  “他们要这个女人!”
  他缓缓的走下车,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这个黑夜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他眉头轻挑,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六个黑衣人,同样都是黑色衣衫,而他的气场更甚,就算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肃杀之气,缓缓的开口:“她是谁?”
  “把她交给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冷的开口,口气毋庸置疑,尽管面对眼前比他们多出几倍的人手,依然是一幅势在必得的模样。
  “可我今天心情好,就是不愿意交给你们!”他笑着开口,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手指一弹,所有的火力同时开启,对面的黑衣人在仓皇应战中很有纪律的逃开,而他手中的枪举起,在黑夜中锁定目标,准确的射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几个手下正要追上去,他却摆摆手,“别追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
  刚才的枪林弹雨瞬间恢复了正常,仿佛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所有的人都上车,黑色的凯迪拉克连成一排,继续朝前疾驰,夜,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变得更浓,更加深不可测。
  他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女人,她白皙的脖子上带着一个樱花吊坠,红的耀眼的宝石就像被鲜血染过一样,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摩挲着,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酸痛的要死,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被打上了石膏,麻木的痛感让她不确定自己的胳膊还有没有知觉,只是眼前宽敞明亮的房间让她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为什么会质疑自己有没有死,她也不知道,只是,空白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的姓名,她想不起任何跟自己有关的东西。
  庄小蝶,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拍拍晕乎乎的脑袋,半响,也只想起自己的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家在哪里,多大年龄,一概不记得了,是失忆吗?她咧咧嘴,苦笑着,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急忙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门开了,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只听到一个稳重的男人声音,“她的胳膊只是骨折而已,已经打上了石膏,不过,你什么时候想起好心去救一个陌生的路人甲了?”
  庄小蝶在心里恨恨的骂道:居然敢叫自己路人甲。
  “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另外一个声音缓缓的开口,阴沉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的友善,让她心生厌恶。
  “像一个人?一个人……没看出来。”
  “倪安安!”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喔,卸了妆还真是看不出来……”
  “赫冰,你最好有办法让她快点醒来!”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走过来,盯着躺在床上的庄小蝶,直让她感觉浑身毛骨悚然,好像被千万针扎一般的难受,这种被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还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赫冰心里那个苦呀,她又不是什么重伤,无非就是脑袋受到了撞击,外加左臂骨折,他已经给她做了石膏固定,头部ct扫描,如果她不愿意醒来,难不成要他这个当医生的去把病人晃醒不成?韩天洛最近真的是被刺激到了,变态的更加厉害,“这个,我说不如泼一盆凉水好了。”这种馊主意他也是头一次想到,虽然只是想要吓唬吓唬某人,那个人正在满脸无害的躺在床上,但是一颤一颤的睫毛已经证明,她已经醒了。
  “这个主意不错!”韩天洛阴沉的声音让躺在床上的庄小蝶再也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睛。
  她猛然坐起身,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披上一层迷茫的薄雾,淡定的问道:“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韩天洛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床边,近距离的接触下,她才发现,自己昨天接触的男人简直是个极品,高挺的鼻梁,狭长的丹凤眼看起来极具魅惑力,尤其是那双眼睛,配上脸部分明的线条,坚硬却又明朗,他的目光如同一个高倍望眼镜,能够瞬间将她望眼欲穿。
  她索性低下头,“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信不信由你。”她只记得昨晚,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呆在那个鬼地方,如果不是对生存的渴望,只怕她已经干脆跳下去摔死自己算了,没有记忆,也没有任何行走的目标,身上没有钱,当她蹲在悬崖边上看到那么多黑衣人朝自己奔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逃跑,不想,一脚从地狱摔倒了另外一个无间地狱。
  他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不疾不徐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装失忆?”
  她正想辩驳,他便毫不留情的说出剩下的几个字:“我没闲工夫陪你玩!”
  她惊讶,他继续说:“说吧,你的父亲大人是想要把你送给我做礼物呢?还是真的出了意外,竟然轮到被我救下?”
  他的话让她感到莫名其妙,抿着嘴不说话,他口中的她是谁,情人?还是敌人?从他故意加重的话语中不难猜出,一定是敌人,这种时候,她承认了,说不定会立刻被他掐死,不承认,或者直接来一枪痛快的,他,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许,她该庆幸,昨晚用匕首对准他的喉咙没有让自己丧命,心里这么想着,偷偷抬起眼睛看向他,随即对上那双深黑的瞳眸。
  “你在思忖?思忖着自己是承认还是否定对吗?”
  他的话让她更加大失所望,自己的一点小心思都能被他看出来,这个人,是会读心术的吧?她继续低下头,不说话,这时,一直呆在一旁的沉默不语的赫冰开了口,“这个,我有话要说!”
  他的话让两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尤其是庄小蝶,心下一阵激动,这里还是有好人的。
  看到赫冰欲言又止的样子,韩天洛立刻便知道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两人走到了卧室门外,关上门,密封性极好的门在关上以后,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庄小蝶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掀开被单,看到自己仍然穿着自己的破烂牛仔裤,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没有了刚才的约束,她这才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这个房间,所有奢侈品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宽敞明亮的房间,即使用来当客厅也不足为过,只是,极尽的奢华却让她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除却那张宽大柔软的床,她赤脚站在地上,凉气就从脚底往上冒,虽然已经是初春,严丝合缝的窗帘却没有给阳光一丝透进来的机会,所有的装饰都是冷色调,坚硬的线条让她感觉这是宫殿,而不是人住的地方。
  伸手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暖暖的光线撒在身上,立刻觉得很舒服。无论如何,至少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看看左臂打上厚厚的,如同小包子般的石膏,无奈的摇摇头,虽然受了一点小小的伤,至少小命保住了。
  窗外,放眼望去,数不清的房间,偌大的庭院中间也有一个喷水池,房子宽阔的可以跑马了,不时的还有佣人进进出出。周围是高高的围墙,还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来回走动,这座别墅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后院,一想到这个问题,她便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自己刚刚逃出升天,便又羊入虎口,莫名其妙的被认错了人。
  门外,赫冰的声音尽量压低了些:“她暂时性失忆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她头部的伤,淤血面积很大,有可能压迫某根神经,所以……你还是不要逼的太紧的好。”
  “哼,是吗?那可真是给了她一个莫大的理由留下来了?”韩天洛倚着栏杆不屑的说道,他倒是想知道,“倪振东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你留着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况且,她卸下浓妆还是挺可爱的。”赫冰说到这里已经被韩天洛的眼神杀死了几百回,急忙住嘴,看着他的表情。
  “就在前天晚上,倪安安在澳门赌场突然消失了,而昨晚,这个女人从山上滚下来,你觉得,这是巧合?”韩天洛不自觉的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这个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眼力可真不怎么样,即使她曾经见过倪安安,却无法辨别清楚,一个是人还没到profumo香水的味道已经开始扑鼻而来,一个是狼狈不堪,满眼的迷茫外加有些傻兮兮的女人。
  赫冰闻言,若有所思的说道:“也许是你多虑了,倪振东的仇家那么多,有人追杀他女儿也不足为怪,这件事情钟离已经去查了,你打算暂时让她住在这里吗?”
  “倪振东那只老狐狸消息网极广,说不定明天就会知道他女儿在我手上,通知下去,昨晚的事情不准张扬出去,让他着急几天也罢,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暂时放在我这里,等等再说,我最近很忙!”他转身,离开这间卧室,瞥了一眼关得紧紧的卧室门,眼中的不屑很轻易的流露出来,他,是讨厌自己生活的地方多出一个陌生人,尤其是女人。
  赫冰正在思虑自己是跟着他离开,还是进去再看看这个暂时失忆的女人,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虽然,这已经超出了自己医生的职责。
  “对了,你可以给她多做做工作,至于怎么做……自己想。”已经走下复式楼梯的韩天洛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说。
  赫冰从嗓子眼里“喔”了一声,随即敲门,里面没有传出脚步声,门却已经开了,光着脚丫的庄小蝶站在门口,警惕的看向门口,当看到是赫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个变态男。
  “你好,我可以进去吗?”他十分有礼貌的说道,而后者则已经让开了身,坐到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你很幸运,昨晚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心情不错的他,否则,现在已经无法坐在这里了。”赫冰很随意的说着,忍不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他又当外科医生,又当心理医生,一人兼多职,以往那么多年的闲适破天荒的被打乱。
  “那我是该感谢他吗?他是谁?你又是谁?”跟赫冰对话让她没有压力,原来气场真的很重要,它能够决定你此刻的心情。
  “好吧,暂且就将你当做是一个失忆的病人,简单的介绍一下吧,我叫赫冰,是韩天洛的私家医生,他是我们的老大,我们都是靠他吃饭的,换你了。”赫冰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个相亲的老男人,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多么的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