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
  郁霜清的脸色变得难看, 显然在她的心里, 郁云慈还是以前随自己任意戏弄的妹妹。就算是最近这个妹妹态度大变, 她依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心毒不贞的女子。
  “怎么?你怕我进侯府吗?怕我在侯爷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白莲花一旦撕破伪装, 会是什么模样?尖酸刻薄得如一般的女子, 甚至比之更惹人厌恶, 就如郁霜清眼下的模样。
  若按照书中的发展,此时原主已在千里之外。而郁霜清仍旧是温婉大气的郁家大小姐,能不能得到现在侯爷的青睐未可知, 但一定会得到京中许多的赞誉。
  便是不能嫁进侯府,也会嫁进京中的其它世家,做着高贵的主母。锦衣玉食, 奴仆成群, 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而原主,则永远消失在别人的视线, 甚至连死亡, 都悄无声息。
  方氏母女就是那样踩着原主, 享尽荣华。
  而今, 她是郁云慈。
  那么, 老小白莲母女就别想再踩死自己!
  “并非如此,而是你名声太差, 连街边的乞丐都能自称你的入幕之宾,我怕你弄脏了我们侯府的地。”
  这话一出, 郁霜清脸色大变。
  那天的事情, 是她生平所受过最大的羞辱,那些世间最下作的人,高声谈论着自己身体的私密之事。言语下流,不堪入耳。
  她忘不了,却不敢回想。每每思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死丫头做的,她就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衣服,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个死丫头是个什么货色。
  现在,这个死丫头还敢用这件事情侮辱她…真是该死!
  “你…那都是你做的!你心如蛇蝎,侯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恶毒的女子,一定会休了你的。”
  郁云慈抿着唇,嘴角上扬,凑近她,“那你可错了,实不相瞒,那些乞丐可是侯爷亲自挑的。夫妻同心,你觉得他会休我吗?”
  “你!”郁霜清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死丫头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乞丐竟然是侯爷找的人,为什么?
  景侯爷为什么会那么对她?
  不对,肯定是这个死丫头又在骗人!
  “你胡说,你胡说…侯爷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一定是你乱说的,你想让我死心。我告诉你,我不得好,你也别想好过!”
  郁云慈退后一步,讥笑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大实话,信不信由你。不过这件事情最后得福的还是你,钟山伯府的公子,身份也不低,与你倒是相配。”
  郁霜清好容易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她提到吴五公子,又是一阵怒火中烧。那什么吴仲林,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哪里配得上她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
  “他也配!一个破落人家的庶子,哪里与我相配!”
  因为愤怒,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郁云慈身形未动,不屑地看着她。
  真该让世人都来看看,所谓的才貌双全,端庄娴静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真不知书中的男主眼神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看上这样的女子?
  若是个真白莲,还能理解,有的男人就爱圣母女。但郁霜清明显是个伪白莲,甚至说白莲都侮辱了这个词。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妾生女,配庶子才是正理。难不成还妄想嫁进世家做主母,就凭你,还真不配!你以为你娘被扶正了你就是嫡女了,少自欺欺人。你娘还是妾的时候就生了你,你就是个庶女!”
  身份是郁霜清最在乎的事情,在方氏没有扶正前。她做了七年的庶女,其中的委屈她现在想想都恨成氏。
  成氏是嫡母,高高在上,对于她们母女不屑一顾,就好比看猫狗一般。
  那时候死丫头是府中唯一的嫡女,锦衣玉食,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别人的夸奖。
  而她呢,永远都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成氏经常带着死丫头出门做客。娘也只能天天守在屋子里,期盼夜间父亲会来。
  爹虽然宠爱娘,但娘只是一个妾,府中的事务都是成氏把持着,就凭爹那些俸禄,能给她们什么好东西?
  自打成氏死后,娘被扶正。她成了嫡女,她就发誓再也不会过以前的日子。她嫉妒郁云慈,但凡是郁云慈的东西,她都要抢过来。
  也是成了嫡女后,她才知道郁云慈与景安侯的婚事。她开始留意锦安侯,越是上心就越是喜欢。
  越是喜欢就越想抢过来。
  “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母亲养育你多年,你竟然还视她为妾?她以前的身份再如何,现在也是你的母亲。你诋毁母亲,是大不孝!”
  提到这个,郁云慈觉得她和方氏母女还有一笔大账没算。
  那就是原主母亲的嫁妆!
  “她养我?她拿什么养我?一个妾室,自己都是奴才,哪里来的银子养我?我吃的用的皆是我亲娘的嫁妆,便是你们母女,身上穿的戴的,哪像不是我亲娘嫁妆里出来的?”
  郁霜清心一惊,暗道要糟。
  前次这死丫头当嫁妆的时候,她和娘就怕死丫头转过头去要嫁妆。过了几日,见没有动静,就没想这茬。
  现在死丫头提起嫁妆,她只觉心头狂跳。
  成氏留下的好东西多,照例这些东西都是死丫头的。那时候死丫头很听娘的话,所有的东西都在娘手上。其中一些被娘转换过,但那些珍宝什么的,全部都留着。准备一部分给她当嫁妆,另一部分留着给胜哥儿娶下聘礼。
  不行,那些东西绝不能让死丫头抢走!
  郁云慈看到她变色的脸,嘲弄一笑,进了大门,大门随后关上。
  被人拒之门外,郁霜清的脸色极为难看。
  左三正好拴完马回来,见郁霜清还站在府门外,阴着脸,面容扭曲。他之前牵马离开时可是把这位郁大小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对这样的世家小姐敬而远之。
  郁霜清看到他绕道走的样子,心里越发的羞愤。
  “你站住!”
  左三停住,“郁大小姐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家侯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们侯爷被人蒙蔽…”
  还有人能骗得了他们侯爷,左三可是不信。
  郁家大小姐这话指的莫不是夫人?
  “郁大小姐,属下虽是个下人,却也知什么是礼数。您现在让我带您去见我家侯爷,实在是于礼不合。”
  “事关你们侯爷,我实在是没有其它的法子。便是冒着名声被毁,也要告诉你们侯爷事情的真相。”
  郁霜清昂着头,一脸的大义。
  左三是什么人?他跟着景修玄多年,长了不少的心眼。方才明明还听郁大小姐诋毁夫人的声誉,眼下装出这副模样真令人不耻。
  “常听说郁大小姐您蕙质兰心,才情不俗。今日一见,才知所言甚虚。我们家夫人是您的妹妹,您居然可以不顾男女有别,跑到我们侯爷面前肆意诋毁,可见您的才名都是假的。
  郁霜清刚被郁云慈弄得心神大乱,哪成想还被一个下人数落。精心打扮过的面容险些挂不住,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狠狠地瞪了左三一眼。
  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要不是那死丫头陷害她,让她成为京中人的笑柄,一个下人又怎么敢这样随意贬低她?
  她恨!
  她不甘心!
  左三摇摇头,快速从小门进去。进去后,侯府的小门也关上了。见到他,左四挤眉弄眼地道,“郁大小姐走了吗?”
  “不知道,看样子,真让夫人说中了。她这个姐姐八成是看上我们侯爷,心心念念地想挤进侯府来。”
  左四脸虽黑,心却明镜般的,“继母能有几个好的,真是苦了咱们夫人。”
  景修玄在书房内,听着自己两个属下议论自己的夫人。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那女子的神态,昨日她在说怕的时候,那垮塌的双肩,像在哭一样。还有她故作镇定的模样,莫名令人有些动容。
  桌上摆着他常看的书,但他此时一个字都没有看出去。
  半晌,他站起身来,提剑开门出去。
  正巧,外面郁云慈求见。
  他让左四去领人进来。
  郁云慈回院子换过衣服,就来寻景修玄的院子门口。左四领她进去时,远远她就看到校场中的身影。
  剑走游龙,身形如电。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收剑而立。冷眉星目,俊美绝伦。
  “何事?”
  “我突然想起一事,来请示侯爷。当初我嫁进侯府时,嫁妆单子应是送给侯爷了的。我能不能看一看…”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她急忙跟上,一路进了书房。
  书桌上还摊着一本兵书,这男人难不成天天看兵书?他一个锦绣堆里长大的侯爷,看那么多兵书做什么?
  一张红色的单子飘到桌上,不知他从哪里拿出来的。她拾起一看,倒是写得满满当当,但从上面的名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侯爷,我想拿回我娘的嫁妆,所以我想给成国公府下帖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眼神俯睨着她。
  “可。”
  得到他的同意,她还是有些为难。这些古文,她能认识,却不太会写。写是能写出来,但字迹肯定是很难看的。
  她的眼睛盯着那兵书。
  他微皱着眉,“不识字?”
  “识字的…就是写得不好看…”
  “如此,我知道了。我会替你下帖子去成国公府。”
  她大喜,心道至少被他揭穿也有好处。他还能帮衬她一二,若是靠她自己,连个帖子都不会写,恐怕以后在生活上会有诸多不便。
  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听他道:“上次给你的书看过了吗?正好,以后每看完一页,就誊抄下来。”
  “那个…侯爷您有没有什么字帖类的?”
  她想着练字还是练字帖的好,先临摹,总比自己胡写要强。
  “我这里没有。”
  “哦…我让人去买。”
  他没有说话,也没让她出去。她想着,他是不是还有话说?正看过去,便撞进他深渊一般难以看透的眼神。
  “侯爷…若是无事,我便出去了。”
  他没有应声,过一会儿,冷淡的声音响起,“成国公府自前朝时便是京中世家,树大根深。成国公成晖是你的外祖,国公夫人范氏出身庆国公府,育有三女二子。你母亲为大,老二便是成国公世子,世子夫人柳氏是柳丞相的嫡长女,膝下嫡出二子一女,庶出两女。行三的是你三舅,妻子是南平侯府的嫡次女,膝下嫡出一子一女,庶出一子。四女是谢太傅的嫡长孙媳,五女便是贤王殿下的生母安妃娘娘。”
  这么冗长的人物关系,还只是一个国公府的嫡系。
  自古皇城根下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由此可见一斑。她心里感激着他的提点,默默地记下重要的地方。
  “多谢侯爷相告!”
  “成国公夫人最疼爱嫡长女,当年你母亲去世时,国公府曾提出想把你接过去养。但被郁亮拒绝,你与方氏亲近,亦同样抵触,不肯与成国公夫人亲近。为此成国公夫人冷了心,多年来都不曾踏足将军府,也没有再提起你。”
  郁云慈心下恍然,怪不得原主背后这么大的靠山都没有人管,却不想是外祖家见原主与方氏亲近,被寒了心。
  “侯爷…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垂眸,盖住那满眼的晦涩难懂。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试探着小声道:“侯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嗯,记得兵书要看,字也要练。”
  “是,侯爷。”
  她退出书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