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主意采薇巧计解难疑
  冀州府的铺面有些难寻,至过了年后又开春,才寻到一间,却还不是迎着正街的铺面,虽占了个街角,却要往里稍稍走一些。
  善长跟大虎着急做买卖,便买下了,冀州府是大地方,跟定兴县不同,且南北的茶叶铺子都有分号,竹茗轩没有根基,虽冀州府热闹,生意还比不上定兴县,却要大老远的折腾来去,人吃马喂的,到了月头上一算账,竟然还赔了些本进去。
  两人头一回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急的不行,善长家来夜里都睡不宁,起了满嘴的火泡,刘氏就劝道:“实在不行,咱就收回来,反正县城的铺子还能赚银子,再想别的法子也就是了,犯不着你这样急,回头再急出病来,更得不偿失了。”
  善长叹道:“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如今正是骑虎难下了,若是就咱们跟大虎怎样都好说的,现在这里头还有采薇干娘家的股,人家帮了这么大忙,这一成的干股,不给人家怎么能行。”
  刘氏道:“这样说来,咱娘说的倒有些道理,这掺和上买卖,亲戚都不成个亲戚了。”善长道:“你糊涂了,不是咱们家做买卖发了家,这门亲戚人家能认下,得了,你去把采薇给我叫过来,我问问她吧!”
  刘氏道:“你跟大虎倒真把她当成了救命菩萨,便是应了一两件事,不过运气,她才多大,那些书上念来的学问,能用到你们这买卖上?”善长道:“你不懂,书上啥没有。”
  赶上枣花正过这院来,刘氏把她叫到身边来问:“二姑娘可在她屋里吗?”枣花点点头:“在呢,我听着二姑娘那边有琴声,想来练琴呢。”刘氏道:“你回去让她过来前边,就说她爹有话问她。”
  枣花应一声,站着没动,低低说了句:“夫人,如今我叫四月呢。”然后才出去了。刘氏愣了愣,不禁叹口气道:“这丫头是恨着她爹娘了,连名儿都不想提了,采薇也依着她,说她跟桃花原先的名字俗,枣花四月里开,桃花三月开,两个丫头就都改了名,只我叫惯了枣花,一时总改不过来。”
  善长道:“这位梅先生倒请的好,咱采薇连琴都学会了。”刘氏道:“这些事儿上她一贯聪明,只女孩儿家的针线女红,却连碰都不碰一指头,我这也愁呢,你还赞她,说她也不听,就给你个耳朵,说急了,小脸一绷,抿着嘴儿,低着头,不吭声的样儿,活脱脱一个倔死人的丫头,如今咱娘都没不敢怎么说她了呢。”
  便是满腹愁事儿,善长也撑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爱怎样便怎样,你们总管着她,又不知她心里的道理,我这么看着,二丫头心里什么都有呢,又聪明,那么难的书都难不住她,针线女红又是什么稀罕事,以后再学也使得。”
  刘氏道:“你这以后以后,可都要十一了,我看以后到什么时候……”采薇到了门口正听见这句,一脚迈进来道:“什么以后?以后怎么了?”刘氏没好气的道:“说你连针都不会拿,以后可怎么着?”采薇眼睛眨了眨没吭声。
  刘氏点了点她的脸蛋儿,带着三月出去了,屋里头就剩下她爷俩儿,采薇凑到她爹跟前问道:“是不是咱们冀州府的生意好,您跟舅舅又想开分号了?”善长摇摇头:“冀州府的老字号多,光茶叶铺子就有十来家呢,如今咱们家的茉莉花茶也不算太稀罕的物件,别家也有,即便不如咱们的好,大致上也过得去,那些主顾都认字号,咱们竹茗轩就不成了。”
  采薇道:“上次我让舅舅给我买回来那几家的茶,我都看了,色香味都比咱家的差多了呢。”善长道:“便是咱家的茶好,也得人家尝过了才知道,不买了回去吃了,怎知咱们家的茶好。”
  采薇道:“既如此,咱们就送他们吃,您在铺子跟前摆两张桌子,架起一个灶来烧水泡茶,让过路的人来吃,这样一来,人家不就知道咱家的茶好了吗,另外,您在铺子门口贴上个告示,上面写着买一斤送半斤,肯定有客人上门。”
  善长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这样不成了往大街上扔钱了吗,白让人吃茶,谁不吃,这一天费的茶水,可都是咱们的本钱,至于你说的买一斤送半斤,更不成了。”
  采薇道:“咱们家茶的利不是一番吗,您就是送上半斤,还有半斤的利可取呢,买卖不就是要有买有卖,要转起来才能赚钱,咱就是一斤赚一百两银子,可一年才卖出去一斤,也是赔本的买卖,若咱们一斤只赚一钱,一天卖出去一百斤,爹算算这是多大的利。”
  善长愣了好半天,才转过这个弯来,转过弯来,忽然觉得,采薇出的这个主意说不准真行,这年头谁不乐意贪便宜呢,连买带送的,还不挤破了门,利不利的以后慢慢再说,这生意要先做起来才成。
  想着已经站起来道:“我去那边院里寻你舅商议,如今府衙那边的铺子就宝财带着两个伙计支应着呢,明儿我得赶过去。”说着,急匆匆就出去了。
  采薇立在原地好久都没动静,自己就说的热闹,连去看看都不能,如今她娘管的她越发严,别说去冀州府了,就是去趟县城,也得嘱咐来嘱咐去,害的她只能在家里头胡思乱想,无聊的时候,跟着梅先生学学琴,下下棋解闷,真不知道,这辈子她还有没有海阔天空任翱翔的一天,恐怕很难,除非她穿越回去了。
  三月进来就见她家姑娘发呆的望着窗户外头,三月探头看了看,如今都过了端午,天气热了,黑的也晚,到了这时候,外面还是亮的,不过窗户纸遮着,也啥都看不着。
  三月其实也不大明白姑娘的心事,就是觉得,姑娘一天天大了,这心思也一天天沉了,更让人猜不透了。
  “二姑娘,二姑娘,您这是想什么,这么入神?”采薇回神道:“想冀州府呢,听舅舅说,可热闹了,三月,你去过冀州府吗?”三月点点头:“去过吧!模糊记得,人牙子带着我们十来个女孩子在哪里住过,有好几个都卖到那边了。”
  采薇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些事,遂好奇的问道:“怎么你却卖到定兴县来了?”三月道:“人家嫌弃我瘦弱,怕我干不得活,都不挑我。”
  刘氏进来道:“那时她才多大,哪记得这许多事,你净问她这些做什么?”采薇这才醒悟,这些事恐是三月最不想记起的事情。
  采薇带着三月进了自己院子才道:“三月,对不住啊,惹你想起那些事来。”三月却道:“姑娘可说的什么,那些事又怎样,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没什么的,或者就是老天爷的意思,让我受了那么点儿苦,现在才能跟着姑娘享福。”
  “享福?”采薇不禁笑道:“跟着我享什么福了,每天就守在这院子里,即便出去,也就去老院子去,闷都要闷死了。”
  三月不禁道:“甭说姑娘,便是那大家宅门里的闺秀,哪个不是这样过的,难不成姑娘还想出去,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啊!海阔天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自在……”扑哧一声,明薇在她们身后笑出来道:“真是咱奶那句话说得对极,你怎么就生成了个丫头,真该是个小子,你瞧瞧,如今穿这样的袍子,哪里像个女孩儿样儿呢,昨儿我听见一个笑话说与你听,秀才娘子过来跟咱娘说话儿,前些日子她家不是来了个兖州府的亲戚吗,想来没见过你,在门外头照了个影儿,回去就说,苏家那位小公子真真生的好,秀才娘子纳闷了老半天,才琢磨明白,是说你呢,过来跟咱娘一说,咱娘也笑的不行,说你是投错了女胎的,生生就该是个小子。”
  三月跟四月都低头笑了起来,采薇一摊手道:“我也想啊!可偏不是,如今想出门都难。”明薇却眨眨眼道:“想出门还不容易,赶明儿,让咱爹给你寻一门远远地婆家,你就能出门了,还能走老远……”采薇这才知道明薇是打趣她呢,过来追着明薇挠她的痒,明薇早防着她,一扭身跑屋里去了。
  采薇咬咬牙道:“四月,一会儿不许帮着姐,看我今儿绕了她……”说着几步追了进去,两人在屋里玩闹了一会儿,采薇才道:“明年就开科了吧!”
  明薇抿了抿有些乱的鬓角,小脸有些红起来,点点头,采薇侧头望着她姐有些愣神,不经意间,她姐真成大姑娘了,还是个异常漂亮的大姑娘,周子明倒是有福气。
  采薇道:“我听娘说,年底周家老大要成亲了,娶的是他家表妹,也不知道性子怎样。”明薇小脸更红:“你不好好念你的书,总打听他家的事儿做什么?”
  采薇道:“姐,你傻啦!周老大娶的媳妇儿,将来可是你妯娌,提前知道什么性情,以后也好对症下药,省的让她欺负了你。”
  明薇道:“我守着礼,她干嘛欺负我,当人都跟你一样,脑门上天天顶着官司,一肚子鬼主意。”
  三月四月哧哧低笑两声,明薇道:“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下个月初十是周家老太太的六十整寿,娘说让我做件新鲜的绣活儿送去也是个礼,我琢磨半天不知道绣什么,太难的我也不会,太简单的,又怕过于寒酸,日子又紧,可把我难住了,你主意多,快帮着我想想。”